纸上浮现的墨字停了下来。
谢峥抬起头,敲了敲桌子,道:“你们商议出结果,再来报我。”
众人应喏:“是。”
谢峥便起身离开了。
安瑞跟着他走了几步,便察觉他想去哪儿,登时咋舌,心里再次告诫自己,要对眠云居那位敬着些,可不能跟安福似的,傻乎乎堵上去。
谢峥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慢条斯理的,直奔眠云居。
祝圆刚忙完一段,正在院子里溜达走动,陡然听见行礼声,忙转过来,看到他,登时诧异了:“你怎么过来——咳咳,王爷万福。”
然后迎上来,小心问道,“这个点,你不是在忙吗?”
谢峥看着她:“嗯,他们在书房吵得厉害,我过来避避。”
他是王爷,怎么会被吵呢?
而且,要避,也不至于特地来她这眠云居。
心里虽然这般想,祝圆面上却分毫不显,只笑道:“那正好,嬷嬷今天煲了茅根竹蔗薏米水,你待会喝一碗润润。”
“好。”
谢峥从善如流,顺势牵住她欲往室内走。
祝圆站住不动:“我刚从屋里出来呢,先陪我走走。”
谢峥顿了顿,转回来:“好。”
祝圆眉眼弯弯,带着他往边上走:“前两日我刚让人弄了个葡萄架,带你去看看。
等春天长起叶子了,我们可以在下边歇晌看书,想想就惬意。”
丝毫不提为何会在此处,更不提为何要装饰这处院子。
谢峥眸色黑沉,默不作声地跟着她逛起这处陌生的院子。
俩人安静地走了一段路,祝圆偷觑了他几回,见他始终眉峰紧蹙,她想了想,索性开始介绍眠云居的布置。
“我准备让人在西屋那边加种一棵大树,等天气热了,屋里也能凉快些。”
“院子修建时我让人在墙根留了沟渠,通了活水,两边拦了网,等天气暖和些,我再养了几尾小鱼,闲了还能喂喂鱼。”
“回头我让庄子给我烧几根铁杠杆,立在后院,日后我锻炼身体就不愁没地儿了。”
……
殊不知,她介绍得越生动,谢峥的心情便越不好。
在祝圆说到某个角落后,他停下来了。
“进屋里吧,不是说煲了甜汤吗?”
他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
祝圆自然没意见,立马欢快地跟他回屋——反正也逛得差不多了。
俩人刚进屋,徐嬷嬷便端着甜汤过来,祝圆索性拉着谢峥在厅里坐下。
也不需要人伺候,小锅直接搁在桌上,她拿了碗勺便开始盛。
“竹蔗甜,汤里头没放糖的,喝起来都是甘蔗的清甜味,可好喝了!”
祝圆先给谢峥盛了碗,推荐道,“春天湿气重,偶尔喝点这个可以清热祛湿,对身体好。”
“嗯。”
谢峥接过来,略抿了抿试试温度,仰头,一口干了。
祝圆:……
“你喝这么急作甚?
得亏嬷嬷已经放凉了,要是烫着了怎么办?”
“无事,我试过了。”
谢峥放下碗。
祝圆接过来:“我再给盛点,你慢着喝啊。”
“嗯。”
祝圆又给他添了大半碗,看他用小瓷羹慢慢喝起来,才给自己盛了碗。
谢峥看她开始喝了,反倒停了下来。
“圆圆。”
祝圆扔给他一个疑惑眼神。
“你为何……”谢峥对着她眉眼弯弯的笑靥,终归是换了个话题,神色温和地看着她,“慎思堂也弄一套吧。”
祝圆眨眨眼,装作没听到他方才咽下去的话,只顺着往下接:“你说,葡萄架、榕树那些?”
“嗯。”
“好呀。”
不过是些布置的小事儿,祝圆欣然应允,“不过可不能一样的,你那院子比较严肃,回头我想想办法,看怎么弄好看。”
“嗯。”
谢峥微微皱眉,反问她,“严肃?”
祝圆登时捂嘴笑:“可不是严肃,连院子名,听起来都仿佛刑堂、惩戒堂似的。”
……怪不得当初她站在院子门口笑呢。
谢峥无奈:“礼记有云,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我不过是取了其中之一。”
祝圆当然知道:“那也是太严肃了。”
谢峥想了想,道:“那你想一个。”
“啊?”
祝圆傻眼,“你要换掉?”
谢峥“嗯。”
了声:“区区名字,想换便换了。”
“……哦。”
“你想叫什么?”
谢峥又问她。
祝圆挠腮:“这个,看你喜欢什么样的啊。”
谢峥看着她:“叫,皦日居,如何?”
榖则异室,死则同穴。
谓予不信,有如皦日。
是诗经的经典句子。
祝圆习字多年,《诗经》、《礼记》这些几乎倒背如流,自然不会不知道这个。
对上谢峥深潭般的黑眸,她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