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凉,大厅中早早的熏好了暖炉,确保阿团不会被冷到。小丫头端了一桶滚烫的热水直直倒进铜盆中,热气马上就飘了出来。以老夫人为首所有的亲戚,按长幼次序往里面添凉水,一边添一边的婆子说着祝词。
“长流水,聪明伶俐……”
张氏和刘妈妈把旁边桌子上的礼物全都轻轻的放进铜盆里,这边婆子依旧在唱祝词。张氏极其轻柔的拿起那个小插瓶,晦暗了看了一眼还不知道情况的王氏。等着罢,让你羞辱我女儿,我要你好看!
轻轻的放在水里,没有发出一声声响。
皇后娘娘钦赐的玉如意当然要作最后的压轴之物。虽然才五岁,但是太子单手抱着阿团并没有任何的吃力,左手拿着那柄玉如意。走到铜盆的面前站定,看着水中的一应物品。多是女子喜欢的金银首饰宝石玉佩。
唯唯一个插瓶正好放在水中央。
这个插瓶很是小巧,白玉般的瓶身,上面描了几支红梅,瓶的白,梅的红,倒也相得益彰。
大老爷见太子好像对这个瓶子很感兴趣,上前解释“这小插瓶是臣母亲送给小女把玩的。”
王氏也跟着低头解释“那是小姑娘的闺房乐趣玩意儿。”
太子点头“这瓶身看似白却有莹润之感,是象牙的?”
送给自己外孙女的东西怎么可能一个简单的瓶子?那都是有大讲究的。王氏没有邀功的心思,但是这会被太子点出来也是笑着点头,没想到太子殿下小小年纪就已经有如此的眼里,隔着有些浑浊的艾叶水都能看出来。
“回太子殿下的话,确实是象牙白玉瓶。”
这期间张氏的心又被狠狠的揪住了,问哪个不好偏偏问这个瓶子!眼神不停的在太子,大老爷和老夫人的身上打转。好在,太子大约真的只是看这个瓶子讨喜所以问了几句,这时已经丢开准备放玉如意下水了。
张氏紧紧的盯着太子的动作。
快点放下去,放完就该上正餐了。突然,眼睛瞪的老大,甚至控制不住的上前一步,因为太子放的地方不是别处,正好是那个插瓶旁边!死死的瞪着那只玉如意,千万不要碰到那个瓶子,绝对不要!
“哗啦!”显然佛主没有听到张氏的祈祷,那瓶子一下子就碎了。
这边人群又开始热闹了,只是轻轻碰了一下而已,怎么会碎了。
“不可能呀,象牙的□□无比,怎么可能碰一下就碎了?”
“就是,只是轻轻挨了一下而已,又不是撞了上去。”
这边张氏张大着嘴巴不可置信,怎么会偏偏那么巧就放那旁边还轻轻碰了一下呢?怔怔的站在原地没有反应,直到有人轻轻的拉了拉她的袖子。张氏回神,回头一看是刘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张氏的身后,不停的打着眼色。
张氏这才回神,这会可不能漏出破绽。
连忙压住了心上的心虚,换上了和周围诸人一样的诧异。
老夫人也怔住了“不可能的,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碎了呢!”也顾不得其他连连推开几位看热闹的人站到了最里面,直接蹲下伸手把碎成了几块的瓶子碎片都给拿了出来仔细打量。看了好一会眉头一皱,又推开了继续围上来的人快步走到外面拿到阳光下细瞧。
虽然艾叶水还沾在上面,但是碎口上还能看出粘稠物。
显然,这是被人弄碎了又黏上去的!
被人算计了!要是太子没把玉如意放上去而是直接让婆子开始给阿团洗三,那就不是给阿团添福添寿了,是直接让她见红了!
王氏眼神一咪就把所有的碎片递给了跟着自己来的嬷嬷让她好生收着。
大老爷走到王氏身边询问“母亲可是看出了什么?”
也是严肃着一张脸,这不仅是丢脸的问题,还关系到阿团的生命。小孩子本就脆弱,大人磕着碰着或许只是养一段时间,小孩子碰着了说不定就没命了,由不得大老爷不严肃。
王氏摇头“没看出什么来,或许是送来的时候马车颠簸,但是瓶身并没有直接破碎。”
这个解释太过牵强,不仅大老爷不信,就连张氏都不信王氏会认为事情这么简单。早就做好了准备,没想到只换来了一句轻描淡写。大老爷还想张口说些什么,王氏却摆了摆手示意他别说了。
“晚点再说,先应付现在的情况。”
大老爷点头表示知道,回身去给太子请示“现在还不知道事情到底如何,臣以为,重新来一次洗三如何?”
这事本是家事,可事情既然在太子面前闹出来的,他又是最尊贵的哪一个,自然要请示的。只是意思意思而已,大老爷已经准备吩咐下人重新准备了,谁料太子却是摇头。
童声却是字字在理。
“洗三本是为新生幼儿祈福所设。今日所见,显然并非好事。”
“可一不可再,谁也不能保证接下来的重来是否会顺利到底。既然兆头已经坏了,想必今日也不适合再洗三了,直接算了罢。”
低头看了一眼依旧睡的香甜的阿团,抿了抿唇“阿团也不需要这些事情来增加她的福气,她的福气早已足够,不需要任何的外物来添加。”
听到前面两句的时候大老爷还想辩驳几句,怎么能不洗三呢?直到听到最后一句才罢了心思,也对,阿团的福气已经够大了,不需要这些繁琐又不切实际的事情来增加福气了。摇了摇头说的有些惭愧“今日太子亲临,臣却闹出了这样的事情,实在是愧对太子您和皇后娘娘的心意……”
吴桐摇头示意不必,再次凝神看了一眼阿团,把人放回了奶娘的手里。
怀里空落落的感觉让吴桐有瞬间的出神,仅仅一瞬就消失了。嘴唇抿成了一条线,提步就往外走“既然国公爷有事,我也不再打扰,就此离去了。”大老爷连忙跟着往外送。
太子年幼还不能骑马,是坐马车来的许府。正门口停留的一队侍卫见太子出来,全部弯身行礼。大老爷把人送到了马车旁边,恭敬的弯身等着太子上马。吴桐却是指了指一直跟着的江万里“他留下。”
“阿?”
大老爷有些不明,这好好的留个小太监作什么?吴桐却不想解释什么,今日再次见到阿团,心里有些乱。再次点了点头,直接上马车离去了。所有人都跟着太子的马车离去,只留下江万里和大老爷大眼瞪小眼。
对方年纪小,但是这可是太子身边的人呐,大老爷笑了笑“敢问小公公名讳?”
江万里直接弯身笑着答话“国公大人不要跟小人这么客气,被太子知道会打断奴才腿的!”小小的开了一个玩笑拉近了彼此的距离才回了大老爷的问题“奴婢姓江,名万里。太子殿下让奴才来伺候太子……不是,伺候许姑娘的。”
差点脱口而出太子妃了。
这个差点出口的称呼大老爷也听出来了,心里很是满意。皇上赐婚重要,太子把人放在心上才更重要。反正阿团日后要进宫的,从小让内侍伺候也算是提前适应了。直接让人把江万里送到陈氏那边去过目,现在阿团还和陈氏住在一起,小江公公自然也去那边当差。
目送着江万里离去后,大老爷这才彻底沉了脸色,大步的往回走。
倒要看看是谁在这样的日子给自己找不痛快!
回去的时候刚才还热闹的大厅这会冷清异常,老夫人坐在上面不发一言,张氏在下面静静的站着。老夫人看到大老爷回来问了一句“可把太子爷安全送出去了?”
大老爷点头,老夫人又道“客人们已经都从二门出去了,我虽也算你母亲,但是毕竟不是许家正经的主子。所以,我也没有吩咐禁口。事实上,禁口也没用,你我都清楚。”
就算是一家人都不可能一点都不外传的,更遑论今日还来了其他许多不请自来的人。阿团自出生起就备受瞩目,今日太子的到来和皇后的懿旨更是直接把她推到了风口浪尖,不管是谁,一定都在关注她的事情。
出了这么大的篓子,是肯定瞒不住的。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老夫人怎么可能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就算是一层遮羞布也好,搬运出了错误总比被所有人知道是被人故意陷害的好!自家人,居然会做出这种糊涂事,而且还是个才出生的孩子!
想到这里老夫人就觉得对不起阿团,实在是难受,直接起身。
“你们家的时候我管不着我也不想管,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就直接提步离去。
就算大老爷不理后宅之事也知道今日的事情绝对和张氏脱不了关系,张口想骂又吞了回去,怒问旁边的婆子“二老爷呢!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他居然不在,他还知不知道他是许家的人了?跑哪去了!”
婆子小心回话“刚,刚才老夫人问二夫人事情的时候,二老爷就说有事直接走了。”
也挺可怜张氏的,刚才老夫人咄咄逼人的,她一直不承认。不管这事情到底是不是她做的,她是二夫人,是二老爷的原配妻子。就算二老爷认理不认亲,至少也该一同面对才是。谁知道二老爷竟是直接跑了。
二夫人做到这个程度,也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说话了。
怪不得呢,大老爷认为张氏的性子不可能静静站着等着老夫人训斥的,原来又是因为那个混账老二!想到这里更怒不可揭“去把二老爷给我找回来!他要是不回来就告诉他这辈子也别回来了!”
婆子连忙出去吩咐小厮去外面找人,大老爷拧着眉头看着依旧低头不发一言的张氏,想了想直接吩咐“你回你的院子去呆着,没我的吩咐不许出来。”说完就直接离去,这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夫人那边也该知晓才对。
她的坐月子本不该操心这些事情,但后宅的事一直都是她在管,就算自己要查也要夫人先给个章程出来才是。而且,自己身为哥哥,直接处理弟媳总归不好。
张氏看着大老爷离去的背影,心里根本就浑不在意。先不说这事自己已经断了一切的源头,就算陈氏最后查出来了,只要自己死不认账,她绝对拿自己没法子的。退一万步说,就算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事是自己做的,前头老夫人已经为了许家的脸面把这事给揽下来。
要是陈氏再发作自己不是打了她娘的脸么!再说了,自己本来也没打算把那丫头怎么样,虽然是碎片,但是真洗的时候婆子会抱在手里的,又不会完全放进水里,最多哗啦条口子罢了!而且这次不是没成么!
可恨的就是老爷!居然能丢下自己跑了!张氏现在气的只是这个,根本就不担心陈氏知道这件事的反应。
大老爷赶到陈氏的上房的时候,刚踏进门就看到满地的茶杯碎片。脚步一顿,自家夫人肯定已经清楚事情的经过了。走过床边还没说话陈氏就已经狠狠道“我娘找了一个陶匠来看过了,说是事先就被人打碎了又给黏上了,那玩意遇水就开始滑落,遇到热水更快,不出一刻钟就会自动解体。”
“被轻轻一碰就会碎。”
“真是张氏做的?阿团才出生又没有得罪过她,这是为何?”
这家里除了陈氏就是张氏了,大老爷二老爷都是不管后宅的人,二老爷最多调戏调戏院里的丫鬟,也不可能把手伸到阿团这里来的。可是,阿团又影响到她什么了?居然会下这个狠手!
大老爷不知道后宅的阴司,陈氏可是清楚的狠!直接冷笑“还不是阿团挡了她女儿的路了!”
“我本来想着她就算心里不忿也不会对阿团做什么,最多在琐事上对她为难些。我本来想着等我出了月子再好好算,小事也就罢了,反正她也是个扶不上墙的,没想到,她这个要叫的狗咬人也狠!”
陈氏真是气急了,直接把张氏比成狗了。
大老爷也气,也不在乎陈氏的措辞了。眉头皱的紧紧的,想了很久都不知道该如何办。
“母亲已经把这事直接给认下了,你时候发作,其他人就会知道的,那母亲今日受的委屈可就白受了,她也是为了咱们家的名声。”
陈氏直接挑眉“你不懂,我有的是法子收拾她!先让她逍遥这一个月,等我出了月子就是她还债的时候!”整人的法子有千万种,后宅的阴司更是数不胜数,陈氏有无数的方法让张氏不好过。
但是母亲既然已经忍下,动作就不能太大,只能慢慢来。等别人把这事给淡忘的时候才能彻底的收拾了张氏。
想到这陈氏就更难耐,恨不得现在就把张氏给弄死!
一直在旁边站着不吭声的江万里挑了挑眉,不动声色的加入对话,却是提了一个问题出来。
“不知道大老爷认为此时二老爷在哪?”
既然已经来了许家当太子妃的奴才,那就是许家的奴才了,江万里认的很清楚。这称呼也从国公爷变成了大老爷,一点一点的拉近距离。
大老爷这才发现江万里还在此处,他刚才眼里只有陈氏,江万里又一直一言不发,直接给忽视了。眨了眨眼睛,虽然不懂他为何会问这个问题,但他是太子身边的人,大老爷还是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