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皇后没见过贺兰霆伺候过谁, 说实话她也根本不知道他会有这样一面。
崔樱有孕嗜睡,耽误了日常请安敬茶的时辰,贺兰霆也要亲自过来帮她说一声。
她肚里的孩子不是一般种, 当然要十分看重。
本来按规矩, 成昏后,太子妃是要跟来面见的宗亲们认认人的, 结果不同往常,宗亲们都被贺兰霆授意改到了晚上来见。
晚间一起用宴, 贺兰霆与崔樱坐在一块,不管哪家宗亲子弟、女眷过来,他都在她身边。
没人敢当着贺兰霆的面挑剔崔樱, 也没人不识趣地说些不好听的话。
“看得真紧。”顾皇后淡淡道。
圣人:“朕当初不也如此。”
顾皇后偏头,对上眼角明显有了缱绻的眼纹, 目光明润透亮的眸子, 她微微张嘴, 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贺兰烨章笑了笑, 他给人一种脱离了普罗大众的印象,他的威严让人一瞧就知道, 贺兰霆从里到外的储君气势是承传于他的。
但他又没那么凌厉,或许也是因为他到了大衍之年, 强悍的气势都有所收敛, 所以肉眼看上去, 贺兰烨章比贺兰霆要清朗温和许多。
“朕知道你对他们之间的昏事有异议。”
顾皇后看着他伸过来的手,贺兰烨章拍了拍她的手背,“儿孙自有儿孙福不是么, 你是曦神的母亲, 更是朕的皇后, 我们才是一家人。”
顾皇后不知道贺兰烨章是不是在暗示她,要与顾家拉开距离。
她能感受到贺兰烨章紧握她手的力道是很有分量的,她目光不由得滑落到另一边,贺兰家的人都有一个共通性,永远忠于自己的家族,外姓女子嫁给他们也要如此。
对贺兰家来说,她们这些妇人生是贺兰家的人,死是贺兰家的鬼,与生养他们的人家没有半点干系。
就像顾家做错事,她是她,顾家是顾家,贺兰烨章都分得很清。
荣宠给了就给了,处置起来也不会看在她的份上就留情,今日的顾家保不齐就是明日的崔家。
顾皇后从他那将手抽出来,在贺兰烨章淡淡的注视下,微笑着亲自为他倒了杯酒,“都听圣上的。”
贺兰霆摊开手心里的核桃肉让崔樱捻着吃,他顺着崔樱的目光,看了眼一副琴瑟和鸣模样的圣人皇后,“那两个位置,以后会是孤和你的。”
崔樱想不到他说话这么大胆,余光往周围瞥了瞥,轻声解释道:“我是担心,敬茶晚了这么久,惹皇后娘娘不高兴。”
她刚才看到顾皇后脸色一变,不是十分高兴的样子,带点强颜欢笑的味道。
贺兰霆:“你应该叫‘母后’。”
他两眼认真地凝着崔樱,直到她乖觉地改口,才说:“有人会哄的,就像孤对你一样。”
崔樱过了会才反应过来,贺兰霆指的“有人哄”是指谁。
她不禁又朝那边瞄了一下,突然道:“你长得其实更像母后。”
这种评论他相貌的话贺兰霆很少听到,因为是崔樱,所以他容许了她的放肆。
崔樱上下打量他,目光凝聚在他高挺的鼻梁,和不苟言笑的嘴唇上,她明明什么都还没说,却能叫贺兰霆喉结承启滚动,“你的长相确是我见过的儿郎中最万里挑一的,有种刀剑出鞘的凌厉俊美……但你周身的气势,眉眼间的神态更像圣人。”
她在贺兰烨章那,仿佛见到了多年以后的贺兰霆。
“等到了那个年岁,你会更加青出于蓝。”
崔樱就像平常闲谈几句,说完就过去了,贺兰霆却始终盯着低头挑拣掌心里的吃的崔樱,称赞阿谀奉承的话他听得多了,没有一个带给他像现在这样胸口一团热乎的感受。
崔樱被贺兰霆问了两回累了没有。
第三次她手腕被贺兰霆抓住,提前替她回应了,“你累了,回宫。”
在向圣人皇后请辞,提前离场时,崔樱能感受到朝她投过来的各种目光,她在与顾皇后对视的视线中,看到了对方眼里的了然之意,就像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急吼吼的要回宫,回宫以后要做什么。
顾皇后:“太子妃哪里不舒服?派个人去请御医给她看看。今夜晚宴是为你们二人大昏之后准备的,你们不在,成何体统。”
贺兰霆:“是儿臣不舒服。”
他拿那种让人无以言对的话挡了回去,“御医会请的,母后不用替儿臣担心。不过会先让太子妃替孤看看,她若治不好,那御医也没什么用。”
顾皇后:“……”
比起皇后,贺兰烨章云淡风轻得多,“那你这病还挺稀奇古怪。”
“的确有一些,”贺兰霆平淡中透着点漫不经心:“分人。”
顾皇后冷眼看着他们同流合污,贺兰烨章挥了挥手,“去。”
“儿臣告退。”
贺兰霆面不改色牵着愣神中的崔樱从容回宫,崔樱堪堪回过神来,赧然道:“你怎么能那么说?”
“孤说什么了。”
贺兰霆找的理由说出来正经,听上去不正经,稍微一琢磨就更浮想联翩了,崔樱仿佛重新认识他般,对他在某方面的百无禁忌、豪放大胆感到脸红。
崔樱难以启齿。
贺兰霆回了房就把她带上榻,命人关上门,“孤问你累不累,你道‘不累’,孤不想将时辰浪费在与关紧要的人身上,带你回宫歇息有什么不对。”
他侧身撑着下颔,一手搂着她的腰,斜眉俊目,扬了扬眉梢,比平日冷淡如尘,沉稳寡言的形象多了几分轻狂如匪的嚣张。
眼神毫不掩饰心中对她的渴望,“也怪你,称赞什么‘万里挑一’、‘青出于蓝’。”贺兰霆当然喜欢听,尤其是从崔樱嘴里说出来,自然怡然悦耳。
他坐在那,听她说话的声音,看她尝东西的嘴,就已经好似有火,燎着了全身。
崔樱以前见贺兰霆看她的眼神犹如藏着明火,现在火焰不灭,变成了明亮热烈的弧光,令人心神摇曳,任谁在这都会看得出他两眼有她。
她别开脸,在贺兰霆俯身过来时按住他的胸膛,彼此如同被固定了一样,在沉默中等待回应。
崔樱缓缓收回手,“你知道分寸一些。”
在崔樱睡熟后,目不转睛盯着她看了很久的贺兰霆,披上随意丢弃在架子上的外袍往外走。
推开门就见魏科在等候,贺兰霆轻轻合上房门,跟他走到了不被打搅的角落,才听魏科道:“殿下,樊娘子生了。”
樊懿月生产很不容易,她差点没挺过来,耗时比普通顺利的孕妇长,但她命大,可能是真的命不该绝,她还是活了下来。
并且还提出要求,固执地要见太子。
“……虽然性命还在,但大夫说她精气损耗极大,这辈子可能再难有孕,要想今后安度晚年,就得好好养着身子。”
贺兰霆打断他,“这些不用说给孤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