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何桂花的显得有些清冷的院子里只有肖淑芹一个人。她举起镐头朝架空在台阶和地面之间的一根干柴棒峁足劲儿砸了下去。也像是在果断地下决心,把经过一番痛苦思考后的想法坚定地进行一次表达。看到被砸断的柴火棒,她决心要改变自己,去迎合赵大新。没想到他的动作是那么猛,简直让自己无法承受。没有办法,不这样又能怎么样呢?!她担心,她怕事情真的发展到像表姐说的那样,——离婚。离婚虽然不是丢人的事情,在街面上,也总还是被看成是不光彩的;短时间内会让自己抬不起头来。她很看重名声,她怕毁了自己的名声,像爱惜自己的眼睛一样爱惜着自己的名声。她心里只有一个信条,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她把有个好名声看得比什么重要。冬日天短,给人的感觉像是一睁眼天亮了,一闭眼天又黑了,一天只是瞬息间的时光;再加上天气冷得能要把人冻成冰砣,所以地里收工就早。何桂花进到院子里的时候,肖淑芹正抡着镐头在劈晚上烧炕用的劈柴。肖淑芹像牛一样的有力气有劲儿,干起活来不比一个壮实的男人差。她天天都要把烧炕用的劈柴劈得长短一边齐,还要把掉下来的柴火刺儿归到一块儿,用土簸箕撮到炕洞里和劈柴一起烧。生产队按一个住户一笼火分煤。一笼火一个月200斤。本来屋里应该生两笼火,外屋一笼里间屋一笼,现在只能在外屋生一笼。里间屋天天都要用柴火烧炕。何桂花来到肖淑芹的身边,弯腰去抱地上的柴火。肖淑芹用手拦着她,婶子,不用您,我自己抱。肖淑芹把何桂花推到屋门口,然后回转身来,一抱就将劈好的柴火抱到屋里去了。才下午5点钟,天气就擦黑儿了,屋外像是淡淡地抹了一把锅烟子。屋里亮起了灯,桔黄的灯光打开了一个昏暗的夜晚。何桂花淡定地在八仙桌子的这边坐下,一副心平气和的样子。肖淑芹将劈柴放好后也来何桂花对面坐。何桂花打量一下屋子,又看一眼还在火上熬着的棒子糁粥。屋里的家务做得井然有序,她就是再挑剔恐怕也还没有发现什么纰漏。她转过脸来,看看肖淑芹,她似乎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了。然而心里听来的悬念还是在促使她去琢磨她。犹豫一会儿后,她问她,你还没有哪?!肖淑芹看一眼婶婆,然后扭过脸,低下头,她面有难色。何桂花又说,要不到医院检查检查,瞧瞧会不会是有什么毛病?何桂花怕给肖淑芹带来精神负担,故意要把“病”说成“毛病”,这样说会让听话的人感到心理上压力小一些,轻松些。肖淑芹还是没做声。何桂花见肖淑芹默默不语,联想到小两口每日夜里的动静,想着小两口夜里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而对她羞于出口。但是,到底小两口夜里会有怎样的事情,她何桂花又不得而知。何桂花猜着小两口一定是在夫妻生活上不和谐。然而,也仅此而已。别的她还能猜想到什么呢?何桂花盼望着肖淑芹赶快怀上孩子,快点生出来,然后由她来哄,由她来带。实现她要有一个完整的家的目标。当奶奶的感觉一定很好。何桂花给刘志带小三的时候,像是就体验到了那种带孩子释放母爱的美滋滋地感觉。其实,人们忽视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女人慈爱的母性得不到施展也是一种痛苦。所以,她盼着肖淑芹早点给她生出个大孙子来。到那个时候,她的理想王国就实现了,她才算是有了一个真正的完整的家。这是她好多年来的一个追求。屋子外面已经是漆黑一团了,该是万家灯火的时候了,也不见赵大新回来,何桂花对肖淑芹说,不等他了,什么时候了,还不回来?咱们娘俩吃饭吧。肖淑芹端出一盘腌咸菜,萝卜条和扁豆角,拿了两只碗和两双筷子。把咸菜放在桌子中间,然后盛上两碗棒子糁粥。婆媳俩默默地吃起来。吃着吃着,肖淑芹突然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睛里掉了出来,摔碎在棒子糁粥碗里。何桂花对这一幕免不了有些诧异,但是从感觉上还是感到了一点征兆,所以她又并不感到特别的意外。她慢条似理地对肖淑芹说,丫头,你心里有什么难事说出来,说给婶子听听。咱们是一家人。你可不要拿婶子当外人哪!肖淑芹索性把碗和筷子放在了桌子上,呜呜呜地哭出声音来。何桂花从小坐柜上站起来,走到肖淑芹的跟前,一只手把肖淑芹的头搂到自己的胸前,另一只手撩起自己的衣襟,用衣襟的背面给肖淑芹轻轻地擦拭着面颊。母亲般的温馨抚摸着肖淑芹那颗已经有些变冷了的心,让这颗受了伤害的心一时间得到了些许的抚慰。肖淑芹哭着告诉何桂花说,赵大新不喜欢我。接着,肖淑芹把对案板说过的那些话对何桂花又重复了一遍。何桂花听罢,心像被猫爪抓一把似的刺痛,她对赵大新和肖淑芹之间发生的这些事情感到非常意外和震惊,她没有想到小两口夜里还有这等的故事。这些事情在她在看来是不可思议的。但是她没有让她内心的意外和震惊在她的面部神情上展露出来。她用一种精神暗示在安慰着肖淑芹,让她不要太在意这些事情。可是,她还是在愤愤地骂着赵大新,畜牲!畜牲!简直就是一个畜牲!何桂花劝导肖淑芹说,快不要哭了,一会儿他回来看见你哭,又要难为你的。抽空儿我去找他爹妈,让他爹妈好好地数落数落他。太不像话了。肖淑芹擦干眼泪,轻轻地揉了揉觉得有些发胀的双眼,这才又重新拿起筷子,端起碗。她恳切地对何桂花说,婶子,您不用对那边(指赵大新的父母)说,事情会好起来的。一瞬间,她忽然有了信心。这又让何桂花感到意外。这顿饭吃吃停停,停停吃吃,吃了很长时间。吃罢晚饭,又坐了一会儿,何桂花便打开被子到炕上躺着去了。肖淑芹收拾完桌子,随即进到里间屋里洗漱。洗脸的时候,她往脸上扑了不少的冲面粉,顿时,一种浓浓的带有强烈刺激性的香气在屋子里弥散开来。是表姐案板教她用这种冲面粉洗脸的。表姐说这种脂粉的气息能够吸引男人,能够让男人对女人有更多的爱抚。她洗漱完毕,又到炕上重新打被子。以往都是打成两个被筒儿,像并间前行的两条船。现在,她把两条被子打成合欢被的样式,两床被子重叠在一起,一躺下,两个人就在一个被窝儿里。她又等了一会儿赵大新,还不见回来,她便也脱去了衣服躺进了被窝儿里,脱得一丝不挂。被窝里暖暖的,躺进去很舒服。过了一会儿,她又从被窝里爬了出来,赤裸裸地站到地上。她像是有些不自信。在桔黄色的灯光下,拿起镜子,从脸上开始慢慢地往下照,面庞有些黝黑,可是身子却白得如雪,像面包一样发喧的前胸,两颗熟透了的咖啡色的桑葚,还有那笑口常开的酒窩似的肚脐,再往下便是那毛茸茸的地方……。上下照了一遍后,她心里说,自己肯定还是一个不错的女人哩。她又信心满满了。她带着浓浓的脂粉气重新回到被窩儿里,等待着,期盼着。也不知道为什么,赵大新回来得很晚很晚,神情颓丧,一脸的晦气。婶子何桂花和媳妇肖淑芹都已经睡着了他才回来。回来后,他没有吃饭,也没有和肖淑芹有言语,进到里间屋,他把上面的一条被子扯了过来,盖在了自己的身上,和衣倒在炕上睡去。肖淑芹眼睁睁地失落地盯着他。这一夜,肖淑芹度过了一个极其失望的痛苦的平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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