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二天后半晌两点多的时候,案板一只手额前搭着凉棚,遮挡着天上火球的照射,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手里端着一碗墨绿色的糟酸菜,来到麻脸女人家。北屋那两扇老成黑色的板门敝开着,门的表面粗糙,麻麻约约的剌手。一方滾烫的斜阳骑着门槛儿撂在了门里门外,地面上一络络透明的青烟在升腾。白炽的阳光里冒着腾腾腾的蒸馒头似的热气,一团一团的扑进屋里,屋子好似一架灶上的笼屉。坐在炕沿上的田秀淑仿佛有些神志迷糊,右手拿着一把分了叉的蒲扇,无精打采地慢慢地摇啊摇,却也感觉不到摇出了几络风来。屋里就她自己。她胸襟不掩,酥胸袒露,雪白细腻的胸脯华丽润泽,两只白生生的嫩嫩的像两个白面大馒头粘在了上面,顶部圆圆的手指肚大的两颗小球球像熟透了的玫瑰紫色的桑葚。她听到脚步声,赶忙用手拉起衣襟掩胸,问,谁呀——?一声细细甜甜的长音。听说田秀淑有喜了,案板过来打听打听,关心一下;酸菜是送给田秀淑吃的,什么酸儿辣女不酸儿辣女的,女人怀孩子就喜欢这口儿。案板回话,我,杨大的妈。她问田秀淑,我婶子呢?出去串门子去了。田秀淑说。嫂子,你坐。一听声音田秀淑就知道是案板来了,案板的声音里总是带着那么一点撩拨男人心的甜味。她的听觉像猫狗听觉一样灵敏,是长期生活训化的结果。案板在田秀淑对面坐下,一只胳膊肘儿放到桌子面上。她轻声地对田秀淑说,我给你端来一碗糟酸菜,想着你吃着一定可口儿。说话间,她的嘴里先溢满酸水。什么?糟酸菜。田秀淑听到那个酸字,像是注射了吗啡,立刻就来了精神,嘴里顿时满腔漾着酸水,心迫不及待。嫂子,你递给我一双筷子,我吃两嘴,就馋这口儿。案板从墙上的筷笼子里拿了一双筷子递给田秀淑,还有端来的酸菜。那田秀淑一手端碗,一手持筷子,像猪吃泔水似的秃噜秃噜吃了起来。从没有吃过这么香的食物,好像在吃山珍海味,香死了。田秀淑一边吃一边问案板,嫂子,这酸菜是什么糟的?案板说,杨柳梢。田秀淑说,真好吃。杨柳梢是从哪儿弄来的?案板说,从山上打来的。田秀淑说,明日叫结实也去打一回,多做些酸菜来吃。一眨眼的功夫,一大碗糟酸菜让田秀淑给吃下大半碗去。案板问她,这回有了?田秀淑停下筷子,小声地说,像是有了,谁知道是不是呀?案板从座位上站起,近到田秀淑跟前,用食指的指肚儿挑起她的“桑葚”看了看,那桑葚似的小球球黑得分明发亮。然后她回到座位上,笑道,就冲你馋这口儿也是有了。案板接着又说,好不容易有了,你可要介得点儿,顺顺当当地把孩子生下来,将養起来,将来你好有一个依靠,你俩老了好有人管。田秀淑有些欣喜的回答,是。忽然一股凉风进得屋来打个照面,让人感到瞬间的凉爽。案板从田秀淑手里接过碗和筷子,然后又小声地问,你跟结实你俩还有那事不?田秀淑仍是有着怨气地说,没有了。你碰他一下,他都恼意死你了,多会儿你不叫他,他不奔你,连摸你一下都不摸。就那么一个傻骨头。要不是他妈抽他那两个嘴巴子,才有不了这个孩子呢。再说,他妈已经不让他跟我一个屋里睡了。案板附合说道,是。遇上这么个人,谁也是没有办法。不管怎么着吧,总算是怀上了。自己多注意点。现在一个人睡,胆小不?不胆小。从小我就不知道害怕。白天是我一个人,黑夜还是我一个人,我都习惯了,不知道什么叫害怕。我婶子怕结实夜里不老实,碰着了你,所以就不叫结实跟你一个屋里睡了。我知道我妈是为我们好,我不介意这个。那就好。说话的当儿,麻脸女人身披着一件蓝布大襟褂子从门外走进来,胸前吊着的两只布袋子似的奶子,随着脚步像钟摆似的不停地晃动着。案板先跟她搭话,婶子,回来了。麻脸女人坐到炕沿上,说,我上你二姨儿那儿去了。给我捎了好几回话儿,让我过去。她给刘志喂着那个孩子,腾不开身,出不来。案板问,有什么事儿?麻脸女人趁机说,她想着你呢。案板疑惑地问,想着我什么?麻脸女人说,让我替她讬你,讬你给赵大新说对象。她说你能说会道。案板脸上渗出淡淡的笑容,眼神搁到院子去,嘴也闭上了。眼前浮现着赵大新平时那种瞧不起人大不叽叽的劲儿;对何桂花说的事情没有多少兴趣。她没有再接麻脸女人的话茬儿。麻脸女人冲着案板继续说道,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赵大新追会计魏淑珍,魏淑珍的爹魏老拧不同意,连会计都不让闺女干了,这不,赶紧地找了个主儿把闺女远远地给嫁了。案板说,听说了,说两人在小队会计室互相摸裤裆。麻脸女人纠正说,不是摸裤裆,说是两人互相摸“生什么器来着?田秀淑插话,准是尿尿那儿。麻脸女人连连点头,对对对,尿尿那儿,尿尿那儿。案板感慨,丫头小子都算上,到了岁数,家里就赶紧给张罗对象,要不,也像牲口似的,——闹槽子。田秀淑问,摸尿尿那儿干什么?案板说,好受呗!田秀淑说,那就来一回不得了。案板说,两人是色大胆小,来一回怕来出事儿!接着,麻脸女人长出了一口气,又说道,赵大新的那个爹赵日生真不是个东西,说是把大新过继给你二姨了,大新的婚事他也就一推625,——一概不管了,就全推给你二姨儿,这叫什么事儿?!哪有当老家儿的不给儿子张罗媳妇的?一说儿子二十好几了。案板说,赵日生奸,怕花自己的钱;推给我二姨,就得我二姨出钱。麻脸女人意识到话扯远了,于是,又把话题拉了回来,她像是替她妹妹何桂花求案板似的,她嫂子,你就给费点心,给赵大新张罗一个。怎么说都是在行善积德。面对麻脸女人的央求,案板感到有些无奈,不答应吧,又不好驳麻脸女人的面子;答应吧,凭心说,真没有那个心思。可又一想,给他说成了,他就再也不能跟我大不叽叽的了。征服各种男人,不管用什么办法,是她从骨子里都想做的事情。没办法,只得勉强答应,好,我给赵大新张罗一个。你赵大新也有求着我的时候,哼!案板从小坐柜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呆功夫不小了,该回去做晚上饭了。麻脸女人把案板一直送到街上,对案板反复叮嘱那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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