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流动着一种泌人心脾的早春清新。微风送来浓浓的春意。山桃花的香气悄悄地钻进她的晶莹剔透的鼻子,敞开她的欢欣的肺腑。对于她这样一个久居闷室的青春女子来说,一旦从室内走出来,来到外面她看不见的这个世界,她的灵敏的神经末梢很快就会被大自然界的复苏所拨动,就会顿时激荡起来。她虽然看不到这个世界已经走进草长莺飞的季节,她虽然看不到这个世界已经是春意盎然,春光无限,然而,春天的气息她是能够嗅到的,她是能够感受到的。她兴奋得心跳。她的忘我地呼吸和大自然界行进的步履自然吻合。笨重的石头碾子吱扭吱扭的响声是她精神舞蹈的节拍。过一会儿,笨重的石头碾子变成咕咚咕咚做响,像春雷震天动地。再过一会儿,笨重的石头碾子在轻轻歌唱,伴随着不远处小溪的潺潺流淌。
碾子旁边的小屋门打开了。唐玉海睡眼惺忪地问,谁在推碾子,推得这么风风火火?推得这么有滋有味的?当他把眼睛睁大,看出是谁的时候,他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嫂子,是你?
田秀淑虽然进杨家门不久,杨家和谁近,和谁远,都已经弄得清清楚楚。她知道唐玉海和自家的关系是不错的。她还知道唐玉海是个外来户。她问唐玉海,我嫂子家打房根基,你没有去帮忙?她听婆婆说过,唐玉海和案板家的关系也不一般。案板家打房根基他自然是应该去的。他怎么却在家里呢?原来,昨天晚上唐玉海被案板叫去给浆了一宿白灰,天亮了案板才让他回来睡一会儿。
说话间,唐玉海已经是手扶碾框帮助田秀淑推起碾子来。推了几圈之后,唐玉海觉得全身像打足了气的轮胎,憋得硬梆梆的,再不快点使出来,就要爆胎。于是他找了一根木棍插进碾框的外手的插孔里,发泄般地推起来,推过几圈后,田秀淑因为跟不上,便退了下来。田秀淑一退下来,就给了唐玉海尽情发泄的机会。那唐玉海简直要把个碾轱辘转飞了。田秀淑听到那响雷般的声音,心里乐开了花。笑眯眯地对唐玉海说,你
真是有劲儿,一个大碾轱辘在你手里,像一个皮球轻巧。
唐玉海说,你说,有劲儿要是没有地方使,是不是也是憋得慌。往后推碾子,你就端着来,我帮你,用不着累我婶子。
田秀淑笑道,你就不累?不累,不累,我有的是劲儿。
田秀淑一时间感到心里很甜,情不自禁地说,你真是好人呢。
推了一会儿,田秀淑让唐玉海停下来,她用手指细细地捏了捏已经被轧烂了棒子糁儿,说,行了,可是行了。都成面了。
唐玉海退到门口,抽出一支纸烟,蹲在门槛上慢慢吸起来。一边吸一边端详田秀淑。眼睛忽略不计。脸是光润粉红,鼻如草莓嘴似樱桃。她扫碾子的动作如飞花扬絮,一起一落都轻曼飘柔,带着舞蹈的性质。再看那身段,丰乳蜂腰,圆臀细腿,穿着鞋,看不见,想必一双脚也是金莲胚子。
一番品味之后,田秀淑成了他心中的美人。他感慨,杨结实好福气啊。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从西道口进来,他一边走,一边和他们开起玩笑,鰥男孤女在一块,干点什么!
唐玉海笑答,有什么可干的?就那点事儿。接着,小伙子和唐玉海一起哈哈大笑。小伙子走近,才认真地对唐玉海说,我姐姐让你过去吃饭。
原来,小伙子是案板娘家兄弟,名叫李洪林。昨天夜里,他和唐玉海一起浆一宿白灰的。案板是本村的娘家,自己家里动土木工程,自然少不了娘家人的操劳。
唐玉海说,我不去了,在家里吃点就得了。
李洪林说,别,你不去还行?我姐说,你必须得去,吃了饭,还有活儿呢。
田秀淑一旁插话,唐玉海,叫你去你就去,要是不去,我嫂子该生气了。
听了田秀淑的话,唐玉海连连说,我去,我去。
李洪林说,多亏秀淑嫂子在跟前,要不我还交不了差。
等田秀淑把棒子糁儿从碾盘上扫下来,唐玉海端着簸箕,把她送出西道口,一直送到街上,看着她端着簸箕走远,他才和李洪林一起去了案板家吃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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