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大勇敢(1 / 2)

特别观星 罗再说 0 字 2022-04-25

 第三十四章

如果是换在从前,盛夜行绝对想象不出来自己会将好不容易放一次的假期耗在寺庙里。

还是骑机车去。

还背着个路见星。

还一路上耐心地和对方说话,还任人把自己的腰勒得快喘不过气。

骑车骑到一半儿,天空开始飘雨,自己还把车上唯一一件雨衣取下来搭在对方身上。

还他大爷的……

感觉特别幸福。

唯一不舒服的就是盛夜行这车本来不太适合载人,因为平时他都是伏在车上骑着装逼耍帅的,带一个人容易骑得累,这屁股垫儿太高了。

他们要去的寺庙在市内二环开外,是处历史背景深厚的唐代佛刹,算是挺出名的景区。

盛夜行从小就听舅妈说那儿许愿求福什么的特别灵,每年都有许多从全国各地赶回来还愿的善男信女。

盛夜行不是什么多纯良的人,但他现在想求一次健康平安。

城里三环内在节假日查得严,盛夜行只得选择了一条从外三环绕过去的路,难免就会走一些不太宽敞的小道。

这种路上常有重卡经过,扬起的灰尘铺了整条街,盛夜行需要放慢速度,再回头确定一下小自闭是否正乖乖戴着帽子。

在行车途中,他瞟到有一家卖蛋糕的店推出的新品叫“冰皮月亮蛋糕”,说是里面裹了整颗草莓,咬一口会爆汁。

从外边往内里咬去的口感是先含一口冰激凌,再尝到香香软软。

操。

路见星的本体难道是这个?

这个冰皮蛋糕精。

骑车必须全神贯注地观察马路上的潜在危险,但盛夜行仍然走神了。

“嗳。”

他没忍住喊了一声:“路冰皮儿。”

可惜路冰皮儿没搭理他。

此时此刻的路冰皮儿正在与听觉做斗争。

他能听见盛夜行的话,能听见马路上远近皆有的喇叭声,能听见耳畔风声呼啸,但这些声音在他听来都是相同分贝,吵得他一时提取不出信息。

他在发愣。

盛夜行胆子大到松了几秒机车手把,将腰间打结的袖子扯紧了点儿,朝身后说:“路见星,抱紧一点!”

说完,盛夜行加了速。

这辆“身躯”庞大的猎路者在马路上卷裹风尘,自坡道俯冲入辅道中。

从辅道冲下来,他们头顶是贯穿城市南北的立交桥。

现在还不是高峰期,并不堵车,一辆又一辆汽车从立交桥上下来,往大路上行驶。

路见星从捂得严实的帽子里露出一对亮晶晶的眼,观察许久,突然说:“车在滑滑梯。”

“……”

盛夜行惊异于他的想象力,自己又只得想破了头去跟上脑洞,特严肃地说:“我们都是小饼干。”

路见星:“……?”

想象力不是你这么强行硬拗的!

盛夜行:“车是传送带,我们要去工厂加工。工厂就是市二,市二让我们浇上果酱变得更好吃。”他越说越扯,自己都编不下去了,感叹一句小自闭的世界还真不好融入。

他还真挺怕小自闭听完“我们好吃”,张嘴一口咬到自己肩膀上。

那时候的盛夜行还暂时体会不到“吻痕、咬痕都是爱的纹身”的意思,他对爱的定义还模糊不清。

路见星纠正他:“不是去市二。”

“那,我们就是潜逃的小饼干。”

盛夜行说完也被自己的傻逼劲儿给惊到,又加快了行驶速度。

也看不见路见星是什么表情。

从不远郊区飞来的客机飞得很低,噪音特别大。

盛夜行能感觉到路见星把自己的腰身又抱紧了点儿,人还在发抖。

“说会儿话会舒服点吗?”盛夜行说。

路见星开始努力地将对方的话从四周的噪音群里分离出来。

“嗯。”

“你出过远门儿么?”

“嗯。”

“火车坐过吗?”

路见星在身后摇了摇头,盛夜行也看不到,只得自己先聊起来:“我坐不了火车,小时候一听电视上那些绿皮车一开起来就‘呜呜’的,我他妈总感觉有人在一路哭。”

盛夜行的语气认真又严肃,“现在动车高铁倒没什么声儿了,但我也没什么机会坐。”

“你是不是不能坐飞机?”

“嗯。”

“飞机耳?或者说容易耳鸣,会受不了。”

路见星听他这么说,眼神躲闪一下,又想起第一次坐飞机时那种绝望崩溃的耳痛感,点了点头。

过了差不多半小时,盛夜行带着迷迷糊糊的路见星下车上锁,吹一声口哨:“到了。”

从停车场上山的路很窄,一路青苔岩石,路见星每走一步盛夜行都看得心惊胆战,表面上还是要装作毫不在意。

他明白,过多的被瞩目会给路见星造成无形的压力,就好像自己在发病时极其厌恶别人的指指点点。

什么“你别生气了”、“你太过分”这种类型的话,就完全是在火上浇油。

“你怎么了?”盛夜行在笑。

路见星边低头边走,非要去踩景区地砖的缝,“有病。”

盛夜行:“我也有病。”

路见星:“你有病。”

被“指认”的盛夜行已经开始直面自己的问题,被这样误伤也没有任何不爽的感觉,“对,我有病。”

“我有病。”

学人说话是路见星的一大技能之一,连神态都能模仿到位。

看他顶着一张冷漠脸说傻逼话的样子,盛夜行又想逗他了,“你和我都有病,连起来叫什么?”

路见星特别大声:“倒霉!”

“……”

盛夜行叹一口气,揪他脸蛋儿,“也不是。”

以前是觉得挺倒霉,现在不了。

现在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两个人走到售票窗口拿学生证买完票,路见星手掌心都是汗湿的。他无比庆幸今天游客并不多,不然他可能会直接堕入无尽的焦虑中。

他望了一眼身前的一棵棵参天古树,都快忘了上一次接触大自然是什么时候了,毕竟自由活动去哪里这种事儿一向都不是他能决定的。

小时候容易走丢,长大了容易出走。

刚才盛夜行讲家庭,倒是勾起路见星不少回忆。

有好的,也有不好的。

他满目新绿,精神放松,顺利进入走神状态。

“我们家没有精神病史,你却生一个有病的孩子出来,你让我怎么给我爸妈交代,我路家脸往哪儿搁啊?啊!孩子是你生出来的,你生成这样的!说是自闭不讲话,你看他那些行为跟智力障碍有什么区别!还天天跟我讲‘贵人语迟’,他多大了都?路见星六岁了!连句‘爸爸’都没叫过!我不想一辈子就拖着这一个儿子了,你自己看着办。”

路见星记性不是特别好,能让他在意的事也十分少,但爸爸在他年幼时曾在书房咆哮出来的话一直让他记忆犹新。

那一夜,他安静地站在卧室里听。

小朋友的神情看起来木讷呆滞,其实什么都懂了。

但他不明白为什么在这样的炮火与硝烟中,父母能再生出第二个儿子。

一个健康的、没有任何问题的小弟弟。

自己是挺倒霉的。

小学那会儿,路见星记得妈妈像市二的许多家长一样选择了在学校附近租房住。有一段时间他离不开妈妈,走哪儿都必须跟着,人家房东一看就知道小朋友有问题,更不愿意租了。

家里离学校太远,去学校又天天守水龙头,一上课就哭,路见星干脆不想去上课了,采取消极抵抗。

早上一叫他起床,他就撅屁股在床上晾自己。

哪儿都不想去。

盛夜行抽完一根烟,路冰皮儿还在灵魂出窍。

他们不逛风景区,只是直奔主题去烧香的地方,还必须上一处有数十级的长路石阶。

路见星一头雾水地跟着盛夜行走,盛夜行回头看他不说话的乖样儿,感觉自己哪天兽性大发把他拐卖了他都还会软绵绵地喊一声“夜行哥哥”。

盛夜行看着他,又有点说不清感觉了。

阶梯并不算陡,但是梯数就已经让人累得够呛。

盛夜行打赌,以路见星那些异于常人的“磕磕碰碰”,走不了几步就得摔一下,等走到顶了那不得一膝盖血吗。

阶梯上游客不多,要么正在以各种姿势拍照,要么累得死去活来,一边大口喝水一边说下次再来。

登山拜佛的大多是中老年人,年轻点的都是女孩儿占多数,两人在一群游客里特别扎眼。

盛夜行万分庆幸自己和路见星走路速度够慢,甚至比不过老年人,不然真就被当成夕阳红旅行社导游了。

他目测了一下石阶级数,“唰”一声将外套拉链拉好,半蹲下身子。

盛夜行朝身后说:“上来。”

这回轮到路见星懵了,动都没动一下。

盛夜行没管那么多,凑到他跟前再弯下腰,强硬地搂过路见星的两条胳膊把人顶上背。

他一使劲,路见星双脚离地,下意识就扯紧了盛夜行的领口,盛夜行再从身后托住他的膝盖弯,直接把人背了起来。

哎,小自闭还挺重。

身高体重明明就是完全健康的,甚至还很有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