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的天空笼罩着万年不变的黑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当智慧生命意识到天空这个概念的时候,头顶的“重云之障”就一直保护着魔界众生免受炙热日光的侵蚀。不知为什么,这个世界的云层仿佛遵循着与某些世界完全不同的规则,除了一年之中的雨季,笼罩魔界万丈天空的阴云在大部分的日子里滴雨都不曾落下。荒野中,棱角尖锐的石块随处可见,地面上稀疏的长着枯黄的灌木和杂草。
一群流亡的魔族沉默的朝着一个他们心中隐隐抗拒的方向前进着。这些由百来人组成的迁徙队伍人人表情颓丧、衣衫褴褛,相互之间几乎没有任何的交流。就如同一群行尸走肉一般,沉重而诡异的气氛如影随形的笼罩着他们。
这是一群战败的逃亡者,迫于可能存在于身后的追兵,他们向着这片荒野上每个魔族都不愿轻易提及的“诅咒沼泽”无奈的前行。
莫拉是这支流亡者队伍的领袖。她是一名强壮的雌性蛇魔,青绿色的鳞片布满蛇尾,却因为长途跋涉而蒙上了一层污浊的灰色,显得黯淡无光。蛇魔领袖比之队伍中唯一的雄性蛇魔还要高出小半头,拥有四条灵活的手臂和荒兽之牙打磨而成的珍贵长刀。这些原本都曾是她引以为傲的资本,可现在她却只觉得自己曾经那些肤浅的自尊和追求十分的可笑。
是的,非常的可笑。个体的力量再强大又能如何?即使是她原来的首领六臂蛇魔,那已经触及到突破位阶桎梏姐妹,还不是再这一次的阴谋叛乱中沦为了胜利者上位的踏脚石,最后还被篡位者用作震慑其他头领的手段——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处以极刑!
在这个残酷、无情的世界中,信任和依赖似乎是一种弱者才会想要拥有的奢望。
莫拉信任着她曾经的头领,那位与她诞生于同一血池的姐妹,她不但拥有健康成长的后裔,自身更是已经站在许多魔族终其一生也无法抵达的高峰——六臂蛇魔。还有她们那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离领主之尊似乎仅有一步之遥的部族之长,塞拉摩·征战者。
从很久前她就一直相信,只要凝聚在以征战者为首的高阶魔族周围,总有一天她们的部族也将会扩张为那些老牌深渊领主也不敢轻视的众魔领——而伟大的塞拉摩·征战者也将加冕为这片荒野之中最具活力的深渊领主,新晋的魔界之王!
可是那个阴险无耻的背叛者却用残酷的事实告诉大家,他们这些天真的家伙对于部族的展望就像那水中的倒影,看似触手可及,可只要微风拂过,任何人都能发现那涟漪之中的只不过是一片毫无真实可言的虚幻影像。
莫拉忍不住捏紧了自己的四只拳头,上下牙床之间咯咯作响。可就算是这样也根本无法发泄出她心中任何一丝的愤恨!后来才加入这个流亡队伍的翼魔告诉她,她的姐妹、曾经的部族八十三蛇魔之首,卡诺尔·魔鳞因为不愿臣服于那个卑劣的背叛者,被一条一条斩掉了所有的六条手臂!最终因血流过多而亡……那些曾经对蛇魔之首无比畏惧的宵小之辈却簇拥在她的尸体上贪婪的吮吸着她的鲜血!
莫拉发誓要将这翼魔转述给自己的画面牢牢的记在心底!就像绝大多数魔族都相信的那样——愤怒和仇恨是他们内心之中永不枯竭的力量源泉!
那些不愿意屈服于背叛者的头领大都已经枭首,他们原本曾是整个部族有望成为一片真正深渊领地所不可或缺的中坚力量!而现在整个征战者部族已经成为了过去,只因为部族中的背叛者将首领的进攻计划泄露给了忌惮着征战者部族的深渊领主,两位拥有成千上万战士,以及对广阔领地有着几十年以上稳固统治的真正的魔界之王。
是的,在这个残酷、无情的世界中,信任本身就是一个可笑而又软弱的词儿。可如果不是因为坚信自己能够向着更加强大的血脉进阶,部族中的高阶魔族又怎么会听信酋长塞拉摩的命令,追随着他以一次又一次的胜利来成就他“征战者”的赫赫威名!?
如果不是因为相信有可能撑过这段令人感到绝望的苦难,莫拉的流亡队伍怎么会有角魔、魅魔乃至翼魔以及他们麾下的怯魔们毫无条件的加入!?
魔族是一个非常矛盾的种族、魔界也同样是个充满矛盾的可悲世界。曾经骁勇善战的莫拉现在也开始变得心灰意冷,支持着她向着未知的险境前进的不过是因为蛇魔之首卡诺尔的子嗣仍然呆在她的身边。她如今最为迫切的愿望,就是姐妹的女儿,那继承了蛇魔与炎魔血脉的少女能够成长为超越卡诺尔甚至征战者那样的强大存在。似乎只有这样,他们这群落魄流亡者仿若垂死的无力挣扎才会变得拥有一丝仅存的意义。
只是莫拉不知道他们这群失败者还有没有机会为年轻的蛇魔提供庇护,直到她成长到足够强大,足以震慑群魔的那一天……
仅靠包括自己在内的这些人真的可以坚持到那一天的到来么?人群之中不乏的目光迷茫、神色萎顿之人,甚至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也不少,可又有几个同她一样心中充斥着愤怒和不甘,在颓丧的表面之下埋藏着的却是代表仇恨的炙热星火!?
这火种到底要怎样才能以燎原之势席卷四方!?莫拉的心里也没有一个成熟的想法,只因为他们的目的地是这片荒野上所有魔族宁愿忍受那饥饿痛苦的时刻折磨都不愿涉足的禁地——一片被诅咒的广阔沼泽。
要是这个时候卡诺尔还在就好了,作为部族中最为强大的蛇魔,她的能力不仅体现在单纯的武力上,如果率领这只流亡队伍的是被称为“魔鳞”的蛇魔之首,哪怕身前就是被诅咒的禁地这些战败者未必就没有勇气去闯他一闯!
宽大翅膀呼扇的大风卷走了地面的败叶,疲惫的归队斥候打断了莫拉对于逝者的追忆。至少,现在还不是她自怜自哀的时候。作为队伍的首领她或许没有卡诺尔那么出色,但这完全不是阻碍她想要成为一名更加出色领袖的理由!每一名期望活下去的魔族都应该拥有一颗永不停歇、不断追求强大的坚强心脏。
狄拉德就是那个为队伍带来卡诺尔噩耗的翼魔,此刻的斥候已经不似刚刚加入队伍时那样阴沉着脸,虽然不停的赶路让他看起来略有几分狼狈,但翼魔的表情却显得有些奇怪的特别激动。
“大人!我刚刚在高处侦查前方地势的时候发现了一个血池!”狄拉德的脸上有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翼魔作为专业斥候的传统还是源自征战者刚刚开始东征西讨的那个时代,虽然名为翼魔,但其作为中低阶魔族的身体根本无法负担长时间的飞行消耗,只是身在高处的时候他们总归要比其他人视野更加开阔一些。
“做得很好!狄拉德,一会的补给优先你和你的部下。”即使是逃亡中莫拉也不忘遵循征战者在世时定下的规矩。作为行军前队的斥候和这些习以为常的赏赐规矩大概就是堆砌起征战者善战威名的底蕴之一。
血池,被称之为魔界扭曲生态的根基一点也不为过,绝大多数的魔族都出生于这魔界特有的神秘异象之中。在魔族之中,像卡诺尔这样通过交配来繁衍血脉的行为属于高阶魔族才有能力承受的血脉延续方式,几乎所有的魔族都源自于血池中所诞生的魔族最底层——怯魔。
连自己都养不活的低阶魔族能有什么能力去养育后代?血池中诞生的怯魔则更是如此,战斗力近似幼童的怯魔几乎就是魔界食物链的最底层,刚刚诞生的怯魔即使在饥饿与死亡的威胁下也没有什么能力去猎取食物。在苦难和疲累的折磨下最先倒下的弱者才是大多数新生怯魔补充自身的首选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