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盈这话五分真五分假,一时也把徐二少爷这草包给镇住了——他仔细回想了一番,的确想起自己昨夜是叫了许多声“清嘉”,也的确想起怀中的女人是推拒过的,一时就对白清盈的这个说法信了七八分。
他心道一声“完了”,脸色立时煞白,暗想自己这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前脚差点强了白清嘉的罪过尚没有赎清,后脚就又把这白清盈给睡了个彻底!
天要亡我!
徐隽旋绝望了,抱着自己的头躲在床脚再不愿面对这人世,可不料那白家长女竟是个菩萨心肠,当时一边哭还一边开解他,十分通情达理地说:“唉,我也知晓二少爷与我妹妹情投意合、未来是要做夫妻的,你我这一场露水姻缘本也是意外使然,不如便将此当个秘密埋在土里,此后谁都不要再提起了罢。”
天爷啊!
这般舍己为人、这般旷达慷慨,便是出家五十年的和尚尼姑也比不上,白老先生真是教女有方,竟养出了一个如此慈悲为怀的小佛祖!
徐隽旋动容了、心颤了,简直恨不得给白清盈跪下磕头,一面感谢又一面承诺,说:“白大小姐的恩情我徐隽旋这一生没齿难忘,他日若有能用得上我的地方,我必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这不是一切都谈妥了吗!
怎么她又忽然怀孕了!
徐隽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厉害,居然有一夜就能让人怀孕的本事,此时的震惊是一点假也不掺,瞪跪在地上的白清盈瞪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而白清盈则是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同她父亲说明:“是女儿荒唐、是女儿蠢钝,竟想欺瞒父亲母亲和徐二少爷有了夫妻之实的大事,如今却有了身孕怀上孩子,可见这都是我的报应——父亲莫要动怒伤身、也莫要责怪徐二少爷,怪就怪女儿命苦,被扯进意外里掰扯不清了……”
这一番陈词可真是高明无双!
该清楚的清楚,该含糊的含糊,让白老先生和徐振将军即便在一片凌乱之中也大约听了个明白,断定是徐隽旋荒唐无度害了她,而她一直有心替他隐瞒、成全他和妹妹的婚事,如今是兜不住了才不得不将实情俱说出口!
这、这真是、这真是……!
白老先生已经不会说话了,气得嘴唇发紫两手发抖、站都站不稳,退后两步就坐倒在了沙发上,骇得贺敏之又张罗佣人们去给他取药;而徐将军这回也是彻底没了片刻之前的盛怒气焰,甚至俨然有了要夹着尾巴做人的觉悟,在白家的地盘待得是如坐针扎芒刺在背,只觉得一张老脸今日已全数丢尽,再也无法在白家人面前挺胸抬头了!
唯一神清气爽的便是白清嘉了。
她是囫囫囵囵地看完了这整场唱念做打,心中明镜一样,深知吴曼婷和白清盈母女在背后搞了不少小动作,也就男人们蠢钝、竟被这样的小手段耍得团团转。
她其实并不乐意看到她们母女攀上徐家,只因她不想看到给贺敏之添过堵的人有朝一日飞黄腾达,可是她也深知有得必有舍的道理,要想和徐隽旋这混账王八蛋退婚恐怕也就指着这一遭了,这么一看白清盈也算是帮了她的忙,她便不同她计较如何?
一念既定,白小姐便也挤上了戏台,暂于这一众名角儿之中抢了一席位子,装作十分不可置信且难以接受的模样,劈手指向徐隽旋骂道:“好啊,好你个负心人!表面与我情深意重山盟海誓,谁成想转头就去糟蹋了我的姐姐!倒是要我怎么宽宏大量与你结婚?退婚!今日必须退婚!”
这一番台词虽然十分到位引人入胜,可白小姐的演技却实在太差了、起码远比不上她那个姐姐来得精妙,控诉了半天竟然连半滴眼泪都挤不出来,甚至还差一点要笑出声,最终只能以手遮面掩饰自己技巧的拙劣,怕被识破又不得不装作盛怒起身,转身就要朝楼上走去。
全场的人当时都心潮起伏太过激烈,以至于竟没有一个能分出神来把她叫住、放任这事主施施然走了,还是白小姐自己回过了神,心想可不能把她那性情温吞的母亲留在这乌烟瘴气的破地方受气,遂又扭身回来了,拉住早已六神无主的母亲的手一起走。
彼时白清盈还泪眼朦胧地跪在地上呢,白清嘉也真是有几分敬佩她,为了个破烂儿一样的男人竟能花心思花到这个地步,一时也说不清心中的情绪是轻蔑还是怜悯,只在与她错身之时无声地留给她两个字——
“恭喜。”
说完便再不愿回头跟这些个糟心的烂人烂事搅在一起,那潇洒离去的姿态在白清盈的心中再次留下了屈辱的烙印,令她不由得狠狠攥紧了手、暗暗挺直了背,于心中默默念着:
白清嘉,你今日看我不起扬长而去、当我是替你捡垃圾的可怜乞丐,可谁能说得准明日的光景?你最好一辈子顺风顺水春风得意,否则我一定会让你尝尝……
……这居于人下饱受欺侮的辛酸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