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看重他们,将他们挑入天桴宫,还委以官职,显然是要从头培养自己心腹的意思,但随着池张两人羽翼渐丰,以少府令为首的宫中旧人难免会生出不满之意,素来新旧交替时必生动荡,若是徐徐图之还好,奈何两人随在温晏然身边,崭露头角的速度实在太快,少府令再迟钝,也不能无视他们的存在。
张络忽然:“陛下吩咐咱们多读些书,我这些日子一直留心,从书上看,不管在哪朝哪代,士大夫都瞧不起宦官,将咱们视作獒犬之流。”
池仪微微点头:“其实也不错,那些士人做事时要顾忌道德礼仪,你我却不用——想要天下太平,既需要有道德之士维护正统,使得天下人心向太启宫,也要有只听主人命令的獒犬以利齿威慑,谁让主人不快,獒犬就去咬谁,免得那些士人自诩道德,反过来遏制主人。”微微冷笑,“若是咱们这些獒犬自己互相撕咬起来,让外人瞧了笑话还是其次,若是让那些士人发现,主人手中并无可用之獒犬,岂不耽误了大事。”
她读书时间不长,实在是天资聪颖,才从书上那些道德文章里,硬是悟出了一点内臣与外臣的本质跟区别。
若是这番话被朝臣们听到,恐怕会立刻向天子请旨,将池仪就地诛杀。
张络心下颇服池仪之言,道:“既然如此,咱们须得趁着现下矛盾还不深,主动缓和一番与少府那边的关系。”
池仪点头:“我打算将今次所得十万赏钱分赠少府诸人,自己不留一文。”
张络笑:“仪姊寻我商量,是觉得络舍不得那十万钱么?”
池仪:“你自然不会不舍得,不过再舍得,也得问过你一句方可行事。”
两人议定后,各自吃饭读书,看一看时辰,觉得天子差不多该睡醒了,便进来服侍。
因为温晏然之前病重过一段时间,险些还没坐上皇位就直接归天,身侧近侍侍奉起来愈发战战兢兢,池张二人进门前,先在炉子前站了一会,等身上寒气都被驱散,才敢进内殿。
他们进来时,一位女官正捧茶过来,服侍天子漱口。
宫中人都晓得,在被立为储君之前,新帝一直住在偏远的桐台,搬到西雍宫后,也没有因为生活条件的骤然提高而事态,在此服侍的内侍女官们见天子如此沉得住气,也不敢像对待小孩子一样对待温晏然,反而格外恭谨肃穆。
池仪两人进殿时,也忍不住心生感慨,新帝是天下之主,少府内藏物当可随意取用,但近身服侍的人都晓得,天子衣饰上纹绣简素,日常多着细棉衣而少用绫罗绸缎,实在是比书上记载的明君还要仁德贤明,而且西雍宫内外约束严密,没有一名宫人敢泄露禁中情状,温晏然自己也并不宣扬,外朝大臣更是一无所知,由此可见,天子是真心如此,并非是为了博美名而故意表现出一副节俭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