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管事钮祜禄丶正庭的宅院在杨柳街的深处，那本就比较僻静，正庭过去一年屡屡上书大汗，说是年纪老迈又有丧女之痛，希望能告老还乡，辞官归故里。

皇太极一直把奏折留中不发，只下旨安抚，允许他病休在家。

正庭只有一女，一年前从烽火塔坠下，只留下一封退婚书，无数个日夜正庭无不老泪纵横，捶胸顿足。

想起德婉从小精灵古怪得跟一般孩子不同，家教严格难免有竹板或是挨饿等惩罚。

后来渐渐的就好了，跟许多闺秀无异，循规蹈矩，再也没有爬墙偷溜出门或是恶作剧戏弄府中下人。

钮祜禄氏与赵家本是世交，早定好娃娃亲。赵家长子赵续睿聪慧，才名日盛，兼得赵妃在宫里庇护，自然也让钮祜禄氏在朝中能有一席之地，因此正庭乐见德婉不时跟着赵续睿参加一些名门贵族的聚会或是风雅人士的诗画闲谈。

他素以为自己的这个女儿对赵续睿情有所衷，直到有一日，德婉很平静地走进书房，跪在地上求他主动解除两家的亲事。

震惊之余，他还是以为女儿定是在赵续睿那里受了气，回家耍小性子。

于是半点不客气地呵斥了她一番，说是如今的钮祜禄氏已是高攀赵家，赵家没有忘记前盟，已是莫大的关照和恩惠，他们又怎可作背信弃义之举？

自此德婉再也没有提这件事，只是脸上的神情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淡淡的，有时候见她在廊前坐着发怔，像个没有生气的玉人一样，不会笑，也不会哭，没有半分难过的表情，却让人觉得有说不出的落寞。

正庭与妻子商量了一番，决定亲自到赵家一趟促成婚事，而德婉母亲也以为，女儿只要嫁到赵家去，心就会踏实了。

可是没料到就在几日后的九阿哥的百日宴当夜，自己唯一的女儿会如此决绝地从烽火塔上跳下，只为了摆脱与赵续睿的亲事。

“婉儿她，一定是恨我这父亲的吧……”桃花树下，正庭坐在藤编的椅子上，闭了闭眼睛说，“还记得，小时候她偷偷地爬上我身后的这棵树，鞋子不见了一只，衣裙也划破了，没有丝毫的女子应谨守的礼节。为此，我打了她一顿板子。后来才知道，那天赵世堂带着赵续睿过府拜候，她爬上这树，原来是为了看着赵续睿出府上马车离开……”

“老爷，别说了……今日你生辰……”正庭的夫人哽咽着说。

“我不该打她的……后来慢慢地，她就少对人说心里话了……婉儿她性子那么倔，到底像谁呢？”正庭叹息一声，接过夫人递来的茶杯。

像谁？还不是像你这倔强的老头儿？

躲在回廊暗影处粗布衣裙的女子摇头，眼睛却盯着桃花树下熟悉且老态的身影不放。

暮色降临，更给他们染上一层苍老的颜色，德婉心一痛，鼻头发酸的厉害，无奈脚下有千斤坠，半分动弹不得。

忽然身后姜二儿儿的声音响起：“嫂子，原来你在这儿！让我好找，我把酒送到这家的厨房了，他们也付了银子，我们走吧，我饿了！”

“知道了。”德婉压低声音回头对大大咧咧的姜二儿说道，用眼神警告他闭嘴，连忙拉着他的袖子就要走。

“谁在那儿说话？”正庭人虽老，但耳力极好，没有错过那熟悉的声音。

姜二儿儿顿住脚步，“嫂子，那人是不是在问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