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歌舞仿佛等待多时，冷笑道：“小子，看你还往哪儿跑！”

“贱人！”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在此刻爆发，云杨破口大骂。

这一刻他没有退缩，没有转身逃遁，轻轻将小鱼儿用柔力推送到远方草丛中，直面姬歌舞，挑眉张扬，嘴中又迸出一句：“贱人！”

心中无比畅快，豪情顿生。生活总是无奈，从卧龙湖狼狈而逃，到如今如丧家之犬，也将他磨砺的犹如大浪拍击的礁石，虽然无法抵抗，却也可以坦然面对。

求生不是怯弱，他能够做到在生死间逃得一线生机，却无法做到在明知必死间颓然放弃反抗，引颈受戮。

铁戈岛上的誓愿让他拥有了一颗强者之心，种种经历磨难，只会让他认清弱肉强食的法则，然后一一践踏在脚下。

姬歌舞浑身颤抖，非是寒冷，而是愤怒，眸中仿佛喷出熊熊火焰，俏脸狰狞。“你该死！”

“哈哈……”云杨大笑，“贱人，我杀了你儿子龙松！”

轰！姬歌舞身周徒然刮起一阵龙卷飓风，野草积雪刹那间被席卷而起，她表情扭曲，疯魔地冲向云杨。

“我杀了你！”

云杨双手结印，纳戒中迅速飞出二十一柄飞剑，弹指间凝聚成一组剑阵。

嗡！一股波动降临，剑阵幻化成一柄幽森的巨剑，散发出一股比这冰雪天地更加寒冷的剑气。

巨剑剑身微颤，一缕荧白剑芒吐出，飙射向来到近前的姬歌舞。

这是他从“七婴万杀阵”中初步掌握的剑阵，也是他目前能够驭用飞剑数目的极限。

剑芒仿佛将周围的夜色染白，在空中划出一道极短的弧线，携着巨大的威力刺向姬歌舞。

姬歌舞素手青光大湛，一掌拍中荧白剑芒，顿时将剑芒拍散，手心只是留下一道浅痕。

巨剑剑身再次连连震颤，三道荧白剑芒不分先后刺出。

砰砰砰！姬歌舞一味欺近，单以一双素手化解了剑阵的攻击。此刻她的心境已被云杨搅乱，只想着立刻将其斩杀。

在拍散剑芒的瞬间，姬歌舞便再次出手，浑身元力疯狂涌向右手，拇指轻轻一挫，一柄凝成实质的风刃迅速壮大，闪电般地劈向云杨！

狂风呼号，青光熠熠，风刃携着劈山裂土般的威力，迎面而来，强劲的风压，犹如一柄柄无形的刀剑，将皮肤吹拂的如同割裂般剧痛，云杨衣袍猎猎，长发飞舞，一绺绺发丝从中断裂，双目被风刃所携的风势吹刮的几乎睁不开来。

然而云杨的嘴角却撇出一丝笑容，一道幽兰遁光划破夜幕，停顿在姬歌舞的眼前。

姬歌舞的眸子徒然睁大，她的眼光清晰地捕捉到幽兰匕首的轨迹，更看到在幽兰匕首上贴附的一道符文闪烁的符箓。

这道符箓她再清楚不过，正是她交于龙松的保命符，其中蕴含着筑基真人凌厉一击，几乎是她不可能抗衡的。所以在这刹那，她的攻势为之一顿，迅速折回逃遁，金丹中元力汹涌如潮般冲出体表，在周身形成一道道风层。

而云杨在她之前就运用麒麟臂，以比她更快的速度暴退。

这道符箓正是他斩杀龙松后得到的，当时他只是随意丢在纳戒中，后来因为修炼被他遗忘，就在数个时辰前他翻寻丹药时，突然看到置在角落中的符箓，这才记起这道符箓的威力。

方才他之所以故意扰乱姬歌舞心神，也是为了能够觑准时机引爆符箓。

轰！一股强横的威压从符箓中迸发，一道赤红火焰形成的巨大蘑菇云升腾蔓延，仿佛将无边夜幕烧出一个缺口，姬歌舞的身形瞬间就被火焰吞噬，而云杨在抱起小鱼儿后，也被强烈的冲击波狠狠撞飞，在野草地上翻滚数丈。

幽兰匕首在符箓发动的刹那，就被强烈的高温销融，下方野草点燃，犹如一条火蛇迅速壮大。

唰！熊熊烈火中，云杨抱着小鱼儿仓皇逃窜，犹如被一条火蛇追撵的袋鼠上蹿下跳。

他浑身焦灼，妖化后的鳞甲都被高温蒸腾的翻卷，血液在瞬间就被蒸干，黏附在鳞甲上。

好在符箓泰半的威力都倾泻在了姬歌舞的身上，除了被余威冲撞的那一下，其余的都是皮外伤。

火海中絮乱的元力，已经让云杨无法感知姬歌舞是否还活着，他也不敢去确认，只是抱着小鱼儿，再一次地以更加狼狈的姿势逃遁。

当云杨蹿出草原后，就算在很远的地方也能感受到那种炽烤的温度，他的胸口微微起伏着，气息紧促而粗重，心如擂鼓。死里逃生并没有让他感到庆幸，他眯眼望着火海静静驻足了片刻，尔后蹒跚着脚步再次踏上前往卧龙湖的方向。

都说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可是这一片草原在经过一场大火后，数十年间寸草不生。

……

竖日，一座无名山谷中，云杨颓然坐在山脚，目眦欲裂。

小鱼儿在他怀中气息奄奄几不可察，小鱼儿本就受伤惨重，几乎是凭借着妖族强横的生命力吊着一口气，可是在昨夜云杨引爆符箓后，虽然他已经竭力护住小鱼儿，却依然不可避免的波及了些余威，如果不及时救治，恐怕……活不过今日！

嘭！云杨一拳击打在身旁的岩石上，坚硬的岩石四分五裂，他的拳头也变得血肉模糊。

“杨……哥哥！”似乎是被动静惊醒，小鱼儿呢喃了一句，幽幽醒转，脸色慢慢变得红润，一双黑瞳直勾勾地望着云杨。

“我在这呢！”云杨连忙将小鱼儿紧紧抱住，心中一痛，胸口仿佛被一块巨石压住，沉重的几乎透不过气来，他知道小鱼儿现在的状态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嗯。”小鱼儿低低应了一声，脸上绽放出一丝笑容，犹如被夜风吹开的昙花，瑰丽却短暂，也只有和云杨同处时，她才会绽放这种笑容。

“小鱼儿很开心。”

云杨沉默，他和她之间似乎有一种很难形容的默契，云杨明白小鱼儿为什么开心，因为他从危险的处境逃了出来。

一股极度压抑的情绪如潮水般不断地冲撞着云杨的心神，让他浑身的肌肉群都微微抽搐着，这种极度的痛苦，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屏障紧紧束缚着他，令他动弹不得。

“啊……！”云杨忽然仰天怒吼着，发泄着，前世的种种，今生的种种，他都仿佛没有完美的完成过一件事，这一刻，他恨这天不公，恨这地不平！

然而天若不公，他又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若是地不平，他也可以努力修炼，将这地踏平！

对！一定还有什么办法的……一定有办法！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时间在这一刻并没有流逝，小鱼儿双眸还在仰望着他，神光却已暗淡，伸出想要抚慰的手，也颓然落下。

徒然云杨双目爆发出一股毫光，脸上露出一股狂喜，他想到了一个办法！

几乎没有任何停顿，下一刻云杨已经从指尖逼出一股精血，滴落在小鱼儿的额头。

“以天道起誓，再此订立契约，我为主、它为仆，尔今往后，一荣俱荣，一殒具殒！”

嗡～！一股玄妙的波动突然降临，无可抵御，从四面八方向云杨和小鱼儿涌来。

这种感觉云杨并不陌生，当初他与柳小树在秘境幻阵中也曾经契订过，虽然契订的方式不同，但百变不离其宗，都是必须经过天道法则的认可，而且双方都心甘情愿，方能契订。

修行界中与妖魔签订契约的屡见不鲜，不过大都是强制性的，妖族为了活命不得不顺从，从而变成一个强悍衷心的助力，而一旦契约成立，契订双方之间就会有一种玄妙的联系，甚至有一些濒死的修士，为了延长寿命而专门收服一头妖兽，与其共享生命。

既然修士能够共享妖魔的生命，那么他是不是也可以反其道而行。

云杨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些，才会和小鱼儿订立契约，不过契约中所说的“一荣俱荣，一殒具殒”中的“一”指的是“主”而非“仆”。

虽然迫不得已将小鱼儿收为契约妖宠，有很多弊端，不过此刻也容不得云杨多虑。

小鱼儿额头上的一滴精血渐渐融入皮肤，在光洁的额头上忽然形成一个菱形红印，而在菱形红印形成的刹那，天道法则也随之消散。

“成了！”云杨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般的笑容，一股血脉相连的感觉从他和小鱼儿之间诞生。

恍惚中，云杨似乎透过小鱼儿的躯体，看到了她的生命力，如果将生命力比作一团篝火的话，那么小鱼儿此刻的生命力就像是寒风中的灰烬将熄的星火，似乎随时都会被寒风吹灭。

云杨握住小鱼儿冰凉的小手，摸索着将自己的生命力注入小鱼儿的体内。

仿佛两盏油灯，一条灯捻连着双方，一盏油灯灯油满溢，一盏灯油枯竭，一滴滴的灯油通过灯捻缓慢地注入枯竭的油灯中。

约摸半日后，云杨长长呼了一口气，他脸色枯黄，整个人的精气神似乎一下子变得萎缩，不过他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几乎将自己一半的生命力注入了小鱼儿的体内，总算是暂时保住了小鱼儿的命，但是最致命的还是小鱼儿所受的创伤却无法治愈，他毕竟没有更多的生命力，如果他有几百年甚至上千年寿元的话，完全可以籍此直接修复她体内的伤势。

卧龙湖还是要走一遭！

至于云杨所损失的几十年寿元，却丝毫不担心，随着他修行境界的提升，寿命也会变得漫长，几百年数千年，如果更强大甚至上万年也不是不可能。

小鱼儿幽幽醒转后再次陷入沉睡，昏睡状态可以令她的生命力减少流逝。

云杨抱着她娇弱的身躯，顶着风雪渐行渐远。

斗转星移，夜幕降临。风停雪霁，荒野中云杨却如一头不知疲倦的蛮牛，坚定不移地行向北方。

怦怦！怦怦！他的心脏突然极速跳动，血液变得狂暴起来。

一股危险的警兆，令他脊背微微弓起，汗毛炸立。

“娘皮造的，那贱人还没死！”云杨低骂了一句，几乎在瞬间便确定了这股危险来自何处，他屏气凝神，隐藏着自己的气息，小心地潜伏在一处，抬头望向夜空。

黑暗的天幕上，一只巨大阴影在空中盘旋了一阵，那是一只大鸟，似乎是一只金雕，云杨隐约透过侧面看到一个身影盘坐其上。

金雕在空中逡巡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云杨，尔后一振双翅，滑翔向远方。

呼～

云杨轻呼一口气，他从金雕的身上感受到了一丝元力波动，平和温顺不似妖兽的狂暴，很显然这并不是一只普通的金雕，而是灵兽，这一瞬间他就明白了对方是怎么知晓自己就是斩杀龙松的凶手，在他除掉龙松的那夜，空中也有这么一只金雕在天上盘旋。

一连三日，天空中都有一只金雕在天上逡巡，云杨每次在金雕呼啸而过前，麒麟血脉都会发出预警，他也得以躲过搜寻，徐徐图进。

血脉预警从无遗错，经过许多次的引发，就像一张弓弦下牵连着某个玄妙的东西，他现在已经隐隐能够感觉到，心脏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滋生壮大，犹如将要破壳而出的蛋。

每一次拉弦，“蛋壳”就破裂一丝，到现在云杨已经能够窥视一斑，那是一种有别于元力的力量，神秘而强大，不过他却并没有听闻过这种力量。

对于心脏中未知的力量，云杨摸不着头绪，也只能顺其自然，当下要解决的是如何逃脱金雕的视野。

他现在为了避免金雕的视线，每日只能小幅度前进，按照这种速度不知何时何日才能抵达卧龙湖。

“那贱人没有兵分两路下来搜寻，只是任由金雕往来逡巡，看来那道符箓虽然并没有杀死她，应该也让她受到了重创。”

云杨暗衬着，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将小鱼儿藏在一处隐蔽处，随后尾随着苍穹中金雕的身影。直到星月挂上天幕，金雕方才降落在一畔小溪前。

姬歌舞从灵兽金雕阔背上跃下，在一块巨石上继续打坐修复伤势，云杨想的不错，那道符箓让她受伤惨重，如果不是她修为精深加之见机早，恐怕早已命殒当场，虽然她服用了大把的疗伤丹，一身的创伤没有一旬时间亦难以痊愈。

五日，已经整整五日的时间，她还没有斩杀一个结丹境的小子，反而搞得一身伤痕累累，这让姬歌舞的心情就像暴风来临的前夕，沉郁而狂暴。

金雕轻轻低吟一声，转头看了一眼姬歌舞，似乎也为没有找到目标而愤怒，它抖动了一下翅膀，有些疲累的走到小溪前，将整个头颅扎进清冷的水中，当头颅抬起时，鸟彖中已经啄到一条草鱼。

姬歌舞虽然可以长时间不用果腹，但它一整日都在消耗体力，此刻早已饥肠辘辘，当下迫不及待地将草鱼吞入腹中。

这条小溪是它精挑细选出的，溪中有一片干枯的芦苇和许多野荷，水至清则无鱼，想来这里该会有很多美味。

金雕再一次将头颅深埋入水中。

远处芦苇丛中，云杨悄无声息地浮出水面，望着进食的金雕，神识突然化作一只猛兽钻进它的脑海。

金雕的身躯一震，只感到识海中嗡的一声，脆弱的识海被弹指间覆灭，它毕竟还只是一阶灵兽，刚刚产生一些智慧，在面对云杨的神识攻击，只能任由宰割。

啪！金雕的身躯跌入溪水中。

姬歌舞在刹那间就有所察觉，她虽然在打坐养伤，这里毕竟是野外，也保留着一丝心神警惕外界，方才她感觉到了一股神识波动，瞬间便清醒过来，当她睁开眼睛就看到灵雕毫无生息的栽入水中。

这一瞬间她就想到了云杨，霍地站起身，顾目四野，却不见一人，神识中也感觉不到一丝气息。

她本就受了重伤，一直依靠灵雕才能进行追捕，现在金雕被杀，恐怕想要找到云杨，更加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