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凉亭里,见李清注意力都放在怀中的小孩身上,范仲淹现在神色却是平和的很了,也不急着追问究竟,晏殊和张大人反是论起玄都观的建筑,一会便转到刘禹锡身上去了,而滕子京凑到李清边上,好奇的看着李清的动作,富弼则是静静的坐在一旁没出声。
见怀里的小家伙睡得甚是安稳,李清方抬头冲范仲淹一笑,慢慢的开口说话,声音却很轻,生怕吵醒了这小东西,“正逢大丧之期,官员三年不得听乐,秦淮河上的姑娘们日子过的艰难,因此晏大人便免了这花捐,姑娘们岂是不知好歹的,知府大人有这善心,投桃报李,便自发的办了这慈幼局,只是连李清也未曾料及,这民间溺婴者竟有如许之数,只恐姑娘们未必撑的住。到时候怕还不去向晏大人打饥荒地,只是晏大人又想崇教化,这便有些难了。”
“江南自古多才俊,只是溺婴者便如此之多,恐那些有心向学却无力读书的寒门士子更不知其数了,教化之功岂能一蹴而就?希文兄从此中来,当知此间事,却不可误会晏大人了。”
范仲淹当然明白。他本就是江南人氏。自幼丧父。母亲贫困无所依,没奈何抱了襁褓中的范仲淹改嫁山东,范仲淹稍大知道身世后,毅然离家求学,幸而当时的应天书院不但让人免费就学,对寒门士子还多有照拂,范仲淹在应天书院苦读四年。才考中进士,没有这段经历,也就没有他范仲淹今日了。
范仲淹沉吟半晌,方对李清说道:“姑娘们既然艰难,何不将此事交与官府?这民间恶俗,朝廷亦有所闻,江宁便有官办慈幼局,奈何三郎要揽在自家身上?”
李清倒是一个冷笑了。“官办?希文兄可上那瞧瞧去。是个什么光景?希文兄可知收养这些小儿,需动用多少人力否?岂是银钱可以计的,再者抚养一小儿成人。非是一日之功,即便算你有此心,晏大人、张大人有此心,岂知日后的江宁知府有此心否?若是半途而废,岂不坏了这些性命!”
见自己口气有些偏激,李清忙放缓了声音说道:“姑娘们一则是女流,做这抚养之事便当,二来身家性命全在官府手中,岂敢造次的?希文兄却还未知,凡在观内帮手的姑娘,却是任何报酬全无,此间厉害因果,想必希文兄自然明了。”
范仲淹即便在李清眼里看来有些迂,有些犟,但绝对不傻,官场究竟是个什么样子难道他不明白?他不明白就不会在日后地庆历新政中,第一刀就砍在官吏身上了。
这世上很多事情,还就容不得功利心。
自李清一开口,凉厅内就无人再说话了,都在官场中混地,哪能不明白其中内情?范仲淹沉默了许久,起身冲着晏殊就是一个大礼下
希文食古不化,拘泥书中文字,未知晏公雅量若此,生之幸,之前鲁蛮处还请未怪,一回泰州,我便上表为晏公陈说。”
晏殊抬手虚按,口中笑道:“此事需谢不得我,你还是谢三郎罢,实不相瞒,这花捐都是李三郎向我打擂台免去地,并不知用在此处,只是兴办学堂,却是晏某平生之愿。”
范仲淹再拜一礼道:“那希文便代天下寒士谢过晏公了。”
一旁的张纶却笑着插口道:“希文也不需急,此事再详细斟酌,定要叫晏公事成,漕司上表自是无所异,稍后我便寻宪司、藩司议议,若要苏州、湖州等府一同上表,只怕事更谐些了。”
李清也忙笑道:“这收养弃婴之举,本就不拘一地襄助,别的不敢说,这江南东路,李清当尽力不让溺婴之事多有发生。”李清眨眨眼坏笑道:“这也影响各位大人的官声不是?”
张纶哈哈笑道:“本官乃转运使,这官声可论不到我,不过三郎,漕司虽为你这希文兄已然府库一空,但此间若有所需,开口便是,莫不济我也日日上你家饭食,倒要瞧瞧怎生个好法,惹得宗谅赞不绝口。”
李清忙谢道:“张大人有此一言,李清谢过了,日后怕是烦劳大人的事还多,还望届时大人不要厌烦才好。”
漕司啊,管船的,今后这交道的确要多打打,否则咱怎么做海盗呢?
晏殊这会也大度了,“三郎,这江宁府库便由着你一抄而空罢!”
切,你江宁府库现在就没什么钱了,曹孔目每次见着我就叫穷呢,这会来说便宜话了,李清朝滕子京使了个眼色,摇个脑袋得意地说道:“我李清书读得少,要使坏的歪招却不少,既敢承得此事,还怕我弄不来钱?大不了依着京城的样再来一次罢!”
滕子京笑着凑趣道:“这还真不是诨说的,那时我便在京城,那歌舞还真算是好看的紧了,要不便叫三郎再舞上一回?”
晏殊和张纶的哈哈笑声里,范仲淹绷着脸喝道:“宗谅你还嫌事不够乱的,三郎本就为此被逐出京城,你再怂恿,只怕京城得知,即放三郎去琼州了,到时在琼州如何舞法,倒是可以随心所欲了!”
这个鬼小范老子,吼个啥的?人家不过是玩笑了,这下好了,尖喊鬼叫把咱怀里地小孩吵醒了,人家看来也不喜欢装正经,扯着嗓子哭还罢了,居然还尿了咱一身!
酒足饭饱。
而且李清这次还吃得特别饱,主要是在军营里吃了一个多月地大灶,实在把他胃口吃坏了,现在又能吃到若英的手艺,自然是放开了吃,而且官儿都斯文的,不象小白、莫风那些小子爱抢菜吃,至于富弼么,这小子现在缩在角落里多,哪敢象滕子京那样和他争一块肉?
范仲淹地确是个好官儿,这民计民生老装在肚子里,一听李清介绍这些菜肴味道虽好,若论起成本来,其实比大宋现在外面卖得还低些,忙虚心的向李清询问因果,更把这爱卖弄的小子乐得找不到北了。
“三郎,此间事怕已了了大半,便随我去泰州可好?只怕你的想法对修堤也不无助益的,再者堤上调用的厢军亦不少,不敢望如同江宁府一般,若稍加操练也是好的,其外这烹调之术亦助民生,左右无事,修堤也是三郎支持的,何不效分力去?”范仲淹突的说道。
是不是还有句“省得我在江宁胡闹”吞到肚子里去了?正得意的李清听了范仲淹的话,如同一盆凉水浇到脑门上了,这范仲淹还就是看不得我李清得意啊,咱才从大营里出来,正准备好好睡几天懒觉呢,居然想把咱哄到大堤上去,那里无非到处是泥巴,咱这号上那能干什么?莫非民工不够么?咱这身骨也不行啊!
不干。
可不干的话不是那么好说的,况且人家范仲淹似乎拿出了很多响当当的道理,难道咱说要和媳妇儿抱着睡懒觉?这问题来的突然,李清还一下子想不出借口来。
晏殊可是精明人,一瞧李清的脸色就知道这惫赖家伙不愿意去,忙对范仲淹笑道:“若论三郎去泰州,晏某以为他必能助希文一臂之力,只是希文却不要忘了,三郎乃是奉太后之命遣送江宁,着我严加管束,只怕去留容不得你我,若想三郎去泰州,希文还需上表奏请了,便将他交与你管束如何?也免他日日打我府库主意了。”
好理由!难怪人家能写出“似曾相识燕归来”,咱怎么没想到拿太后做挡箭牌呢?果然范仲淹也是叹一口气不做声了,虽然他明知李清其实窜来窜去,晏殊根本就没怎么严加管束他,可要真出了什么事,责任还真在晏殊身上了。
倒不去细说晏殊和范仲淹等人怎么叫甘十三娘前来细细询问玄都观的详情,那李清在大营憋了快两个月,怎么不赶紧着和云三娘、若英抱抱以解心急呢,别说若英和云三娘其实前不久也在军营里,可那是什么地方,军营啊,哪能随便抱抱呢?
当然在玄都观里也只能抱抱,想有更一步行为还得换地方,若英此时柔情似水的摸样愈加叫李清心痒难搔了,反正范仲淹有晏殊管着呢,咱们家去!施二娘呢?叫着一块走吧。
云三娘却叹了一口气道:“难为三郎还想着二娘,她……唉!”<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