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越来越近,可一会又越来越远了,这破土地庙里的三个人都支起耳朵在听,空闻也无须去问“小杂毛”怎么回事了,很明显,虽说许家庄在远近算富裕的了,可全庄拢共就许员外家有两匹马,你听外面多少马蹄?这肯定不是庄里的人,既然沈道士这么惊惶,那肯定是冲李清来的。
已经听不见了,可沈道士不放心,又跑到庙外看了会才进来,回来一见了空闻就叫道:“好险,好险,幸亏贫道素来淡定自若的,要是今番换老贼秃撞上,保准坏事了。”
空闻一听就气了,啥意思啊这是,你还淡定?每次有余钱打酒回来,你都要争得面红耳赤,这也算是出家人么?“小杂毛,老衲昔年也是云游天下,什么场面没见过?如是老种今日撞上,断不至你这般惊慌。”
“不惊慌?为何贫道与你论禅,你却一句都答不上来?分明是吓昏了头,哈哈,原来老贼秃这般怕事,向日看许家闺女小脚时,却也胆大的紧,这色也未曾空罢?”这危机感一起,沈道士立刻拿空闻和尚开涮了。
这两人想必拌嘴已成习惯了,空闻反倒不急了,抬左手先捋捋自己的长眉,很超然的说道:“参禅论道,乃有德之士为之,你这野道士岂能与老种相提?色空二字,可参不可破,正如佛云:‘不可说,不可说,一说,便是汝错!’”说完这句,空闻似乎想起了什么,猛得声调提高了几度地喝道:“小杂毛休得胡言,老衲几曾看过许家闺女的小脚?”
沈道士笑嘻嘻的接道:“若是不曾看,贫道说是大脚,贼秃为何说是小脚呢?”
刚才沈道士跑出门看情况了,李清还是缩在士地老爷身后不敢动,这会听见两人拌嘴,心想应该是没事了,可也不敢随便出来,直起身把个脑袋探出来看情况,沈道士眼见,忙对李清招手道:“小哥出来罢,来人走远了,怕是一时不会再寻过来的。”
“你等不知。适才何等凶险,亏得贫道见过识广,才得有惊无险的。”沈道士得意的笑道。
原来今天轮到沈道士去化布施,空闻说了,得给李清讨些肉食来,这可的确不容易。其实许家庄上的人对他们不赖,吃饱肯定没问题,瞧他们两人都是红光满面就知道。可他们毕竟是出家人,这一般人家布施的时候都不会给他们肉食,与小气无关的。道士对喝酒吃肉原本规矩不严,而空闻自己说也是禅宗门下弟子,那些净土宗折腾出来的清规戒律自是不放在心上,只不过化布施是要人家给,总不能自己指明要什么吧,而普通人都认为出家人不吃肉的,所以,即便许家庄的人再大方,这两人吃上肉的日子还真不多。
沈道士直接便上许员外门口化布施去了。虽然大年初一才化过的,本来轮不着上人家门口要,可人家有钱啊。这有钱人自然需要比一般人多行善些才行的,不多去打打秋风也是一种罪过,许员外门口的庄丁早已见习惯了这两人化缘,也不多问,转头就要进去厨房拿饭食,沈道士抢上一步扯着人家袖子,陪着笑脸说道:“连日天寒,这位小哥可否布施些肉食,不拘多少,小道谢过了。”
那庄丁笑道:“还真个巧了。昨儿员外宴客,倒余好些大肉,只是需热热,道长将就拿些去可好?”
沈道士乐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儿,连声说道:“不妨事,不妨事,小道自去热了吃,谢了谢了。”
庄丁转身进了门,沈道士在门外等着。正在这时,庄外忽然人喊马嘶,一彪人马旋风般的直冲这边卷了过来,沈道士忙贴着墙根站着,撞着了可不好,心道人家许员外是有钱人,和他打交道的也富贵啊,个个骑得都是马,这可不多见的。
那些人奔到门前带住了坐骑,沈道士才看清楚这七、八个人都是长得凶神恶煞一般,马鞍上都挂着兵刃,为首的一个满脸虬髯,头上扎着块黑头巾,只见他在马上四下一打量,说道:“就这家瞧着富贵些了,想必是个主事的。”然后一斜眼看见墙根边站着的沈道士,冲着他手一指喝道:“去叫你家主人出来,老爷有话问他!”
沈道士吓这腿就有些哆嗦,敢情不是来串门的啊,瞧这架势是因为许员外家显得最阔绰才冲着来的,莫不是要打劫?要没听说过附近有大股盗匪啊?再说许员外平日和苏州知府都有些往来,一般的小毛贼还不敢打他主意呢。
他在这边磨蹭,来人可不高兴了,又喝道:“还不快些叫去,难道等老子一把火烧了这鸟庄子才肯出来么!”
“我不是,我,贫道只是来化缘的。”沈道士有些结巴了。
正这会那庄丁出来了,手上提着个小竹筐,里面用细白布包着一块冷牛肉,一个瓦罐里装着些米饭,出门便见到外面这般阵势,惊得差点将手上的竹筐打翻,沈道士忙上前低声告诉他这些人要员外出来答话呢,不然要放火了,一边接过庄丁手上的竹筐。
那庄丁跌跌撞撞地跑进去报信,沈道士提着筐儿却不敢走,人家都围在庄门那呢,不多时庄门一开,许员外挺着个大肚子跑了出来,身后跟着六、七个汉子,手上拿着棍棒,许员外满脸堆笑的冲那几个人做揖道:“几位好汉爷从何而来,不知有何见教?老夫平日也爱结交天下好汉的,若是行路少了盘缠,天寒地动的,便拿些钱去打些酒喝御风寒如何?”
虬髯黑巾大汉听了这话,仰天一个哈哈,笑骂道:“难不成把老子看成个打家劫舍的不成,若是图钱财,一把火烧了你这鸟庄子自抢了便是,谁稀罕你那几吊钱?休要惊慌,老丈,我等前来非是要钱,乃是寻人的,还望老丈据实说才好,若有虚言,休怪我等不客气。”
一听说不是来要钱的,许员外心里一轻,忙笑道:“瞧着几位好汉爷气宇轩昂,怎会行那等龌龊事的,老夫出言卤莽了,几位爷勿怪,不知几位爷寻的是什么人?这许家庄上下里外,还没有老夫不识的,便请吩咐。”
许员外是轻松了,沈道士可把心提到嗓子眼了,李清那晚的狼狈相任谁都看得出是遭了事的,这些人说是寻人,难不成就是来找他的么?<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