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英轻轻用手掩住李清的嘴,温声说道:“三郎已昏迷三日了,此时莫若静心养养神可好?休要思虑太多,安小哥刘叔他们都好着呢,反是三郎一直人事不省,叫人担忧。”
原来都没事,这就好,虽然心里还有很多疑问未解,可只要人没事就放下心来,若英将手伸入被里,见李清刚才一梦后,才擦过的身子如今又是汗津津,忙叫小兰去准备热水,她要给李清擦擦身子。
李清还挣扎的想要起来,这一动,才发觉全身酸痛,身上更有几处伤口火辣辣的疼,若英赶紧上前按着他,“三郎可休要动弹,大夫说过,三郎怕是要在床上将养一段时日的,待三郎精神好些,若英叫刘叔等人过来与你闲话可好?只是三郎现下怕下不得床。”
一边给李清擦身,若英一边告诉李清,那日石将军带得援兵来后,大家都是赶着来寻他,一直寻到山上,文心阁丫头手打,才发现他和安小哥与一个党项人死死的拉扯在一起,并且李清一口就咬在那党项人的咽喉上,虽然李清人已经昏迷过去,可那牙还紧紧的咬着,费了好大的劲才掰开来。
若英的一席话又让李清想起几日前那惨烈的一幕,想起那几个厢兵为了掩护他逃跑,一个接一个的冲向党项骑兵,被砍中时迸飞出的血舞又浮现在眼前,李清沉默了。
胜利者都应该欢呼么?
李清欢呼不起来,不仅仅因为他现在体力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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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兵器时代的战争还是太残酷了,即便后世里再写实的电影,也不能真实的反应血腥的场面,也许以死亡人数的多少比较,可以分出谁是胜利者,可要是你亲眼见着你的同伴一个个嘶喊着倒在血泊中,血肉肢体飞在空中,即便是胜了,你心情能轻松么?
李清不能,他忘不了最后挡在他身前的那些厢兵,被刀劈中时的那声惨叫。
听说李清醒了过来,刘叔和杨家兄弟都跑了进来,当然,这个跑字只是个形容词了,刘叔和杨大是勉强自己走进来的,身上的衣服遮着,虽然看不着伤口,可一身的血腥味道是掩饰不住的,更何况走路都是吃力。
杨二却是叫人搀扶着进来的,这个平日里倨傲的少年侠客便是推开搀扶他的丫鬟,在李清的榻前恭敬的施了一礼,他身上的伤就不轻了,重重的纱布裹着,血还是透了出来。
看见刘叔他们,李清心里也有好多话想问,一时又哪里问得出口。
倒是刘叔爽朗的笑道:“公子不必担心,小老儿身上的伤不碍事的,只是安小哥腿上及腰上都挨了刀,可是动弹不得,不过大夫已经说过,不妨事的,公子连日昏迷不醒,身上又烧得厉害,倒把我等吓得不轻。”
李清只是勉力小小,轻声说道:“那日战后,厢兵还剩几成?”
听得他问起,刘叔也是敛这了笑容,闷声说道:“活着的倒是还有四成,只是其中的一半,怕是俱成废人了,余者也是个个带伤。”
杨大边上接口道:“公子也无须伤感了,此一战以五百弱兵,灭党项人一千之众,这延州城内,已是交口传诵了,此战能胜,应全赖公子之策,不仅粮车无损,连所救百姓亦是无恙,此战公子应居头功。”
的确是一场大胜,运粮队的厢兵应该是战斗不怎么强的,虽说党项人也有些是乌合之众,可毕竟人数比宋兵多了一倍,以不到三百人的代价,换来的是全歼一千骑兵,这在宋兵和党项人的交战史上,可是破天荒第一遭了。
功?李清听了,与刘叔相视苦笑,死了的人才有功,没有那些人拼死搏杀,这胜利能属于宋方?怕是活着的都不会有几个了,再说如果没有那几个厢兵舍身相救,李清也早死在党项人骑兵的腰刀之下,那时候,再去论功不迟。
一将功成万骨枯,哪个胜利之花不是用太多的鲜血浇灌出来,哪个丰功伟绩不是用累累白骨筑成的!如果必须用你的血和你的白骨呢?
李清并不是怕死,可他也不想要这个功,大家无非都是争夺生存空间罢了,圣人们喜欢说些华夷之防,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说几千年来,许多民族都与汉族融入了一个整体,追溯个上年年,李清都不敢说自己肯定就是汉族,况且,春秋时期,楚人不也是被中原贬为蛮夷的?
可惜,李清没法告诉圣人,大家的祖先不过都是猴子罢了,尾巴长点的猴子和尾巴短点的猴子有多大的区别么!<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