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晚来风急(二)(2 / 2)

俪颜 猫猫猜 4388 字 2019-09-11

“哈哈哈哈哈……”我大笑起来,直笑得全身颤抖,声音在喉咙间冲突激荡。“王爷,您是在说笑话吧?我杜俪兮不过是一介乐坊女,陪人玩乐也好,睡觉也好,不都是我的份内之职么?”

他按在桌上的那只手,缓缓握紧成拳头。眼中泛起的,是痛色。

“不过,若您今晚是冲着这个目的来的,那怕是不成的了。”我曼声娇笑,手指抚过他绷紧的拳头。“民女已不是当年的……”

话音未落,他的手已经狠狠地握住了我的手臂。

“一定要作践自己,你才甘心么?”他一字一字地咬牙说道。“杜俪兮,你糊弄不了本王。因为,你连撒谎也不会。”

我啪地甩脱他的手,眼中已然笑意全无。“宇文锐,你不仅小看了我,还高估了你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十年不见,一碰上就要吵么。我还以为可以安安静静地说会话。”

“可惜啊王爷,民女最大的优点便是记仇。”我把玩着杯盏,“就算不爱你,十年前您对民女做过什么,我可是一点都没忘呢。想好好地说话,只怕民女还没那个气量。”

“记仇,好啊。”他冷笑一声,“既然如此,为何要留下那个孩子?”

我忽然转移话题:“对了王爷,那位世子虽说是尊贵之身,可言行举止上,却丝毫也看不出王室风范,反而一股子痞气。以后一定很难改过来了吧?”

“若非我此次来晖州巡查要塞城防,怕是遇不见他们母子的。”他闷声说着。“那孩子的养母叫做绣姑,是浣衣镇上一个卖菜的女人。她带着钏儿在城里卖菜,胸前就挂着那块双螭攀云血玉。”

“她还真有胆子,这么大个宝贝挂在胸前,不怕被人抢么?”我笑起来,“唉……也不能怪她,那么俗气的宝贝,或许还给人当做是假的呢。”

他微微苦笑着。

而我的胸口,疯狂地疼痛着。

“其实您大可以把玉要回来就行了,何必把那么个女人弄进王府?那不是丢你安虞王殿下的脸么。”我若无其事道。

他摇摇头,“钏儿那时就站在她的身边,那孩子……像极了我从前的模样。”说着,他温柔地捞过我的手,拢在手心里。“俪兮,就当是可怜我……别这样对我,好不好?”

“哦……您知道那是您的孩子,所以把他带回王府。”我既不收回手,也不答他的问。“怎么,您该不会是想说,这是在补偿当年抛下民女的罪过吧?”

“是。”他答道。“见不到你也罢,我必会抚养那孩子,照顾那个女子。”

“王爷心善,可是您想过没有,您府里可是有位貌美如花的王妃呀……这么个村姑嫁进王府去,不知道会被王妃怎么折腾呢。您的这位世子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斗不过自幼长于官家宦海的王妃。”

不知为何,我竟然感到一丝狂喜掠过心头。

是为了什么?你的那句“补偿”么?……我杜俪兮,还是那么容易哄骗的人么。

“俪兮,若是你……我会竭力护你周全。”他拢着我的手轻轻一握,“十年后的现在,也一样。”

我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想要笑出来。可是,眼泪却抢先滚落。

为什么要哭?我明明是想要笑的。

我抬手抹去眼泪,咬紧嘴唇,徒劳地将袖口一遍一遍弄湿。

忽然手上一紧,我顺着那股力道扑入他的怀里。浓烈的气息贯入我的唇齿中,一只手固定着我的后脑,另一只箍在我的腰间,越收越紧,仿佛想要将我嵌入他的血肉里。

这个男人凶狠地攫取我的呼吸,凶狠地让我想起,某个挥之不去的时与地。

时隔十年,我还记得他嘴唇上的温度和味道。

那是一种叫做不可饶恕的味道。

红烛燃尽,烛泪在灯座下凝成一片血块。

空气里起伏着龙涎香的暗潮,我枕在他的颈窝,听他平稳匀净的呼吸。他解散了长发,墨色流淌在我的脸颊旁,每一丝每一缕都是我所贪恋着的。我的手指小心拂过他的胸前,夜色惑人,他的每一寸肌肤仿佛都带着炙热的魔魅气息。

是我想要的,不对么?

可是我感觉不到愉悦。心里剩下的,只有荒芜。

原来十年的时间,并未从我们之间抽走。这段岁月,仍旧是阻断我们的沟壑。

窗外已经露出熹微的晨光。约是过了卯时了。我动了动手臂,他轻轻翻了个身,背朝向我,似乎不带任何留恋,不再像从前那样,将我搂得更紧。

我躺平了身子,已经没有任何睡意。于是轻轻掀开被褥,起身穿衣。

“这么早就走?”扇儿小心掩上房门,然后披上罩衣。她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我出来的那间房:“您……不和王爷说一声么?”

我摇了摇头,“把双福和小六叫起来,川资就留在房中。不要惊动任何人。”

驿站外,乳白色的薄雾四散弥漫,天幕泛着鱼肚白。在扇儿的催促下,双福和小六睡眼惺忪地爬上了马车。

“老板,咱们去哪儿啊?”小六往车内问道。

扇儿接口:“去浣衣镇。”

“不。”望着驿站前尚未熄灭的灯笼,我的视线移回自己的指尖。“回帝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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