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弥漫，小小的卫生间门口，横七竖八叠罗汉一般堆积着十几个人，已完全将那门给堵死了。他们应该是不顾一切地都想进来，但最终却谁也没能进来。

消防警报在楼底下已经响成了一片。从昏迷中惊醒，邱胡子发现自己的脑袋就枕在女厕所唯一的便池沿上，除了脸上全是污水，鼻子上还附着一块蘸了水的、大概是卫生巾的东西。他觉得口渴得要命，也顾不了许多，顺势把头伸进便池，一口气喝完了那里残存的水。觉得不够解渴，他又努力爬起来，用手去拉水箱上的那根绳子……

听到动静后，厕所里那个一直将头伸在窗外，只露个屁股的女的大喊：信求（傻子），别动！想活命就老老实实先趴着！

此刻，窗外已经喷上来了消防水柱，地面上似乎有人在大喊：快爬出来、往下跳啊！又听那趴窗户上的女的喊：太高了，我怕啊！

邱胡子知道自己还活着，扶着厕所墙努力凑到了那女的身边，同时用力一拳，砸碎了块玻璃。猛吸新鲜空气之际，就见让人眩晕的楼下，有几辆消防车正冲着浓烟滚滚的大楼窗户喷射水柱。他所在的这面墙上，有人趴在窗上，有人蜷缩在窗外的空调台上，还有人则悬在窗口的电线或管道上大呼救命。因为楼下通道窄，消防车无法接近，很多水柱够不着，喷到半空后就纷纷落在了地上。

再往下细看，楼下已摔了四五个人，有的侧卧着，有的呈出个“大”字，身下黑乎乎的一滩，应该是血。其中有两个还直接掉在了杂物堆和一些散落的钢管上，胳膊和腿都断成了截……

情况危急。七八个消防兵喊着号子，在迅速展开了又一个充气垫，并撂到第一个上面后，又拿着小喇叭不断喊着，鼓励困在窗户上和楼顶的人大胆往下跳。几分钟后，就见三楼空调上蹲的那个男子犹豫了一下，先跳了下去。随后又惊叫着跳下来两人，估计是楼顶上的。

猛吸着新鲜空气，邱胡子用双手从屁股上撑身边那女的说，你快跳啊，再不跳就没时间了！那女的看看邱胡子，努力爬出了厕所窗户，还没下决心，邱胡子冷不丁就将她推向了楼下的那个充气垫！

随后，老邱硬是一点点将自个肥大的身子从那小小的窗户挤了出去。看清方向，将眼一闭，大喊一声“小丛我爱你！”后，噗通一声重重砸到了一楼的气垫上。

被冲击力震得眼冒金花之际，邱胡子的屁股上已被先前落下的那个女的狠狠踹了四五下。对方连踹带骂道，草你妈的！老娘拿卫生巾救了你，你却从楼上推我，要摔死我呀你！

几个消防兵赶紧上前，叫他们两人立即让开，因为楼顶上还有人。

邱胡子跌跌撞撞地到一边后才发现，整个龙图商社早已被黑色的浓烟笼罩，一些窗户则被火焰照得通红。不断有人和消防车前来。附近的不少民众也跑到了街上，有的看着大楼哭泣，有的则想冲破消防封锁线进去找寻自己的家人。当然，更多的人是看热闹。

在商社另一侧四楼包间的外窗上，有五六个人在烟雾中大声呼救。估计是为了防窒息，几个消防战士架起高压水枪，正对着他们不停地冲射，努力让水柱以及形成的水雾把浓烟隔开。

在消防指挥车边划定的临时安置点，集中着七八个幸存着。一对母女正在抱头痛哭。一个女孩则惊恐地说，我同事中有俩跳楼摔死了，一个估计在楼梯间熏死了！从发现火到烟雾上来也就几分钟时间……

见她浑身发抖，救援人员拉着她的手试图让她镇静下来。但那女孩似乎已控住不住自个嘴，不断跟周围人重复说，我眼前一片漆黑，看着火焰和浓烟进来，我一边喊救命，一边跑，硬是从窗户上用双手抓着根管子下到了地面，看看，指甲都没了……

一个脸部受伤的中年汉子心有余悸地说，被大火困在包间后，我本想冲出去，结果被媳妇拉住了！她摸了摸门说，千万不能出去！随后，我们撕碎衣物堵塞门缝，尽量不让烟进来。屋里呛得不行时，我一咬牙，用右肘将外窗玻璃打碎，然后我们一起把头伸出窗外。又见外面正好有个空调，我就不顾一切把媳妇托了上去！

有人过来了，告诫几个幸存者不要再乱讲话。邱胡子两眼无光、头发蓬乱地蹲在地上，只觉得嗓子、鼻子和肺里难受得厉害，使出全身气力咳出痰和擤出鼻涕后，见那都是黑的……

忽然想起了丛嫣然。但此刻，早就没了手机的影子，屁股上有点凉，一摸才发现，裤子早被撕扯出个大洞来。又想起在厕所救自个的那个女的。虽然刚才落垫子上后被人家踹了一顿，但现在邱胡子连给对方跪地磕头的心都有！只记得她胖嘟嘟的，但在纷乱的人群里，怎么也找不到那女子的身影！

———————————————————————————很多时候，一个女孩主动邀请别人，在中国是件既奢侈又不容易的事。自从电话被丛嫣然挂断后，林雪就一直心神不定。他有点恨自己，更觉得对不住丛嫣然。

现在，对于丛嫣然，林雪心态相当矛盾、想当纠结、想当复杂。要不是因为中午前丛嫣然使性子，林雪或许最终会答应陪她去“龙王”歌舞厅跳舞。尽管他虚伪地觉得，自己未必就是发自内心，而这样做，也可能对不起汤糖糖，乃至符程程！

可，感情上的事，哪有那么公平！或许感情本身就充满了无数口是心非、无数言不由衷，无数欺骗和背叛；或许感情本身就是很不公平的……

想了很多，也想的很乱，但却没个头绪，甚至越理越乱。一度，他还想趁着中午休息，去老城泰勒芬公司找丛嫣然，但最终还是放弃了。有些事他做不出来，有些障碍他没法逾越，有些面子他拉不下来，有些底线他没法突破，有些理由他没法自圆其说，有些路，他觉得一旦走了，就没法回头……

下午上班后，瞿书记一直没来。姜总则带着翻译去会见老外了。因为瞿书记批评，老王主任提前带着几个新来的年轻人下一线锻炼了，史师傅来转一圈后，也走了。

中午没回3-24休息，林雪忽然觉得眼跳心慌。就悄悄起身跟雷秘书说：“雷哥，我感到今天磁场有点不对啊，我这眼皮，这么，老是跳个不停啊。”

雷秘书听了，呵呵笑着说：“小林你怎么也神神叨叨了？！我就信三条：不干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人品不善，风水无益；行为不端，求神拜佛它是没求用的！我估计你那不是跳财，你得小心，会不会是中风的前兆，以后咱喝酒、睡觉可得注意了……”

办公室里还有大老刘。他听了后，带着质问的语气说：“小林，眼皮乱跳是心虚了吧？！作为老师傅，我得说说你，你那毛糙脾气也该改一改了！就说上次，人家王主任也是想给你个为集体立功的机会，还没确定让你顶包哩，你先毛了，办得人（家）老难堪！看看，最近王主任跟你有距离了吧？！”

“要不是因为小戴出事，就你那说离开单位就离开的任性做派，老王就是把你交到人事部再就业中心也不过分！”大老刘进一步说，“现在好了，你高兴了，可咱一个单位都被扣除了季度奖金了！你再看看人家门卫上那个小杨，领导说干啥就干啥！虽然背了在垃圾桶上贴纸条的锅，但我听说姜总听了都很满意，说他勇于担当、甘于奉献，是个可造之材。不出意外，年底前给他弄个队长、副队长干干是一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