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趋利者,亦有避害者。”刘备有些腼腆的看看刘和,脸有些紧张的红:“他们不愿意备战,是怕受到损失,失去现有的安逸。可是如果胡人已经要打过来了,他们的安逸难保,利益也有可能遭到重大损失呢?那他们还能这么想吗?”
张飞眉头一皱:“玄德胡说什么呢,胡人什么时候打过来了?”
刘备有些得意的一笑:“边境经常有胡人出现,他们有没有打过来的计划,打过来的是归属胡人还是鲜卑人,那些人哪里知道,只要官府这么说,他们岂有不信的道理?”
刘和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刘备的意思,不过,他觉得这个办法听起来好象不错,但实施起来风险极大,一旦被人觉了,只怕出主意的这个人要被人骂死,说不定会被人刨了祖坟。再说父亲刘虞是个正人君子,如果不出意外,他大概不会采用这么阴损的主意。
离开涿县越远,路上扶老携幼的行人便多了起来,他们大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沉默而呆滞的眼神茫然的看着远方,机械的挪着脚步一步步的走下去。路边时见倒毙的老人或孩子,旁边还有伏尸痛哭的家人或搂着孩子一言不的母亲。
气氛慢慢的变得压抑起来,那些起初热衷在大道上赛马的年轻人也没了那劲头,他们控住跨下的骏马,小心的让开那些似乎连躲闪都没有力气的行人,生怕把他们撞倒,再也爬不起来。
“这些是什么人?”关羽问道。
刘和看了看那些流民,轻声说道:“应该是青州的灾民,去年夏天大河决口,河水漫溢,冀州、青州几个郡国都遭了大水,没了收成,官府却追讨赋税,受灾的百姓活不下去了,只有四处逃亡。据说东莱的灾民大多选择入海,而北海一带的就向北,到了幽州境内以后,有向东北去的,也有向西北去的。”
刘备眉头紧锁:“去年大水的事情我知道,朝廷不是下诏减了一半的田租吗?损失四成以上的都免了,怎么还有这么多的流民?”
刘和无声的笑了笑,心道你是没做官,当然不知道下面的州郡官员是怎么执行朝廷的诏书的。这些官员上报损失的时候,不能报得太少,否则自己没办法交差,但也不能报得太多,要不然自己的仕途会受影响。他们把损失报上去之后,朝廷减免的那些好处却不可能落到普通百姓的头上,几乎都被那些拥有大片土地的地方豪强得了去,而他们应交的赋税却转嫁到了穷人头上。穷人受了灾,本来就活不下去,再遇上这种事情,自然是雪上加霜。他们人微言轻,也没能力反抗,只好拖家带口的逃亡,明知很可能死在路上,也比在家里等死好。
关羽叹了口气道:“这么多人进入涿郡,怎么没闹出事来?涿县风平浪静,看来太守和县令处理得当啊。”
邹靖摇摇头:“涿郡是没闹出什么事来,却也不是府君与县君的功劳,说起来,这都是涿郡的大户们办的事。”
“是吗?”关羽难得的露出了笑容:“看来他们还是有仁爱之心的。”
“仁爱之心?”刘备冷笑了一声,他瞟了不远处的涿县少年们一眼,压低了声音说道:“云长,你知道涿县附近为什么没有多少流民吗?因为他们大多被那些大户拉去做附民了,只有这些体弱无力的老人、孩子和女人才会没人要,只能一路乞讨向前,说不定哪天就倒在路上,被野狗吃了。”
关羽脸色一僵,哑口无言。
刘和寻思道,幽州每年都要指望青州和冀州的财赋补缺,现在青冀二州遭灾,灾民已经到了幽州境内,幽州的大户们不仅不会出力,反而趁着这些机会把流民招揽为附民,与朝廷争夺人口。附民是不合法的,招揽附民的一概要治罪,但是现在谁敢治他们的罪?真要把他们逼得紧了,他们把那些流民全推出来,那幽州就要乱,刺史刘虞担不起这个责任,各郡太守也担不起这个责任,他们只能装做没看见。
毕竟这些大户把流民招为附民比让流民饿死在路上要好一些。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不是刘虞不想赈济流民,他们是有心无力,因为他们手里没钱没粮,青州、冀州指望不上了,内附胡人的赏赐却是每年都要给的,这从哪里来?除了向那些大户们借贷,他们还有什么办法可想。
现在的幽州看起来很平稳,但实际上外有胡患,内有流民,根本就是坐在火堆上,只要一个火星,这个火堆变会燃起熊熊大火,烧遍整个幽州,到了那时候,鲜卑人更是如入无人之境,不仅可以骚扰幽州,甚至可能直入河北。
刘和望着北雁南飞,变得更加沉默,沉默得像块石头,冰冷而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