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很美,可是凤槿萱却不喜欢。
不喜欢那生灵涂炭,不喜欢那战火下流离失所,更不喜欢白如卿死无葬身之地。
她睫毛微微颤抖着,直到在了白如卿怀中,她嗅着那熟悉的气息,才彻底地安宁了下来。
白如卿看着怀中那个小小的人儿,白瓷般细嫩干净的脸庞,眉间有着轻微的褶皱。
她忽然动弹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眉宇间净是忧色:“如卿,你说,学了一身文韬武略,可是却眼睁睁看着国破家亡,你会怎样”
“国破家亡”白如卿一个字一个字地将这四个字咬了出来。
凤槿萱紧紧攥着他的袖子。
“槿萱,你和我在一起,一直对我坦诚相待,从不曾有过任何欺瞒,是么”白如卿问道。
凤槿萱微微低下了头。
“如卿觉得,若是我们要成为夫妻。就不必互相欺瞒。”白如卿笑道,“我也从不曾为了你的过去,甚至你诡异的行为而生气过,恼过你。”
白如卿眼眸深深,专注地看着凤槿萱,说道:“因为我知道,不管怎样,我都不会离开你的。不论如何争吵,甚至猜度怀疑,我都不会离开你的。”
凤槿萱点头,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抬不起头来:“槿萱都懂得。夫君待我,一直十分宽容。”
“我知道你不是无的放矢之人。”他将她的头微微掰过来,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问道,“现在,槿萱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好么”
凤槿萱僵硬地一笑:“如果我告诉你,国师将会挟天子以令诸侯,他能得到天下,可是他却无法治理天下。他将这如画江山都断送了,你会信我么”
“国师”白如卿意外地问着凤槿萱。
“对,就是她。”
“国师君无邪,原本只是钦天监一个小小的星官。因为通晓阴阳,曾使死去之人复活指使出杀人凶手,准确得预算出天灾,并且善于炼制丹药而名声大噪。而我皇因为年事渐高、逐渐崇尚黄老道学而将其提拔,成为了朝廷新贵。如今,槿萱,你觉得这么一个妖言惑众的跳梁小丑会让江山大乱槿萱,你是觉得我们儒家弟子,都死完了么”
白如卿不屑一笑:“这天下人维护的是正统嫡系的龙子凤孙,绝不会容忍一个神棍把持江山的。”
凤槿萱看着白如卿一身正气凛然地说出这么一篇长篇大论,不由摇头:“如卿,你什么都不懂。”
你不懂三国之乱,你不懂五代十国,你不懂江山颠覆也不过眨眼之间,你不懂成王败寇,空有一腔热血,是什么都做不到的。
白如卿永远也忘不了凤槿萱的那句:“如卿,你什么都不懂。”
那种冷漠和深深的绝望。
那种感觉,直到意料之中的看到金榜题名,也不曾消减分毫。
通报的人领了丰厚的赏钱,便静静退去了。
白如卿在前院与白庭之说了话之后就匆匆回到了院子里。
“少夫人发了烧,现在还在床上难受着不肯说话。”
“熬一盅糯米粥给她。”白如卿说道。
白家的一贯传统,生病了,就清净养着,不许沾荤腥。
白如卿吩咐了后,就掀了帐幔进了内室,绕过屏风,看到凤槿萱两眼无神地靠在床上,额头上贴着黑色的膏药。
“我不在,你便不好好睡觉么”白如卿坐在了床前,扫了一眼喝了一半的药碗,摇摇头,“天气转凉了,我回头让纤巧坊的人多给你做两身衣裳。”
凤槿萱看了看白如卿手中的那个红色的喜帖,意料之中的,他高中了,若无意外,应该是探花。
可是她的脸上却半分喜色也没有。
白家如此,实在不缺白如卿在出仕。
“不过一个探花的名号罢了,浮尘虚名。”凤槿萱道。
白如卿本来欣喜的心情如今竟然也不觉得多么欢喜了。
什么打马观花的鲜衣怒马少年行为,那些诗文筵席,忽然也都提不起了兴趣。
大周王朝最高等的荣誉,最风流的称号,即使握在手中,她不喜欢,她不屑,那便什么都不是。
“不好么”他忍不住问道。
“一身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好是好,不论多好,都只是一个交易罢了。卖给王室的交易。终归到底,只是一群奴才在角逐,成为最厉害的那个奴才。”凤槿萱摇头,“可是,人啊,不就是那样么”
有那么一瞬间,白如卿极为讨厌凤槿萱,几乎厌恶。
可是他又被她深深的吸引着。
“晚间,宫中将会举行探花宴。”
“去好好表现吧,说不定哪个公主会看上你。”凤槿萱扭头道,眉头紧皱。
“槿萱,你今天脾气很古怪。”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么”凤槿萱看着白如卿,忽然有种自己正在一点点死去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白如卿根本不知道她需要什么。
他走着他人生的必要的轨迹,读书、应考、金榜题名,然后呢若不是她,她将会被杨家那位“远房亲戚”算计,失去一切,最后落魄成为一名商贾。
他娶了她,对于他而言,也不过就是他娶了一个夫人而已。
一个挂在名牌上的人,一个看管家宅的人。
他根本不细究因果,即使知道她出身背后是一个巨大的泥潭,黑暗的可以吞噬一切。
可是他知道,也就仅仅只是知道而已,他天真的以为天下太平,却不知道这平静的表面下早已经暗潮汹涌。
他也根本不在乎她需要什么,即使知道了凤家根本不是她的家,即使知道了是非阁被一举剿灭,甚至隐隐约约从大理寺卿口中知晓了是非阁中的人,极为有可能就是他妻子的家人。
可是那又怎样,他根本就不在乎。
他要一切如常,维持着可悲的、步向死亡的轨迹。
以为荣华富贵可以永远,以为那些光辉荣耀可以永远。
他金榜题名之时,她的血脉相连的家人却流离失所,疲于奔命。
她要为了那些家人离开他了,她所坚持的壹生壹世壹双人,她怎么能够不憎恶不恨
白如卿感觉到了她握在锦被之中的手,他意识到了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三天之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管你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脾气,指责我,甚至怨天尤地的憎恨着这个世界。”白如卿道,“那些都不重要,我知道你生病了心情不好,我们把这碗药喝了。然后好好睡一觉。我答应你,你睡醒之后我依然在你身边。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听你说,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努力为你做到,好么”
“若是我让你不做这该死的探花郎呢”
“先把药喝了。你以为我不会同意么”白如卿将桌上的药碗捧了起来,还带着温热的汤药,“槿萱,或许我不是你认为的那样,或许我会听你的。但是那些对于我俩说都不重要,我只要你把药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