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天雪地的,你要去哪儿?”
谢陶的眼神有些迷离,“去哪儿都好,只要离你远远的……最好,最好是去一个你找不到的地方,与我的孩子一起,盖座茅屋,种几亩良田。你若寻来,我是不会让你进门的……”
顾钦原放在褥子上的手,倏然收紧。
他怔怔盯着她,“你说什么?”
“钦原哥哥,我累了……”
简单的七个字,谢陶说得很慢。
顾钦原垂眸,忽而一笑,“定是你伤心过度,所以才胡思乱想。”
他拿了床毯子过来,给她添上,“过会儿我叫管家再给你添几个伶俐的丫鬟,地龙也该烧起来。我还有公文要处理,你再睡会儿。”
说罢,面色青白,往外走去。
撩起棉布帘时,他又忽然驻足,回首笑道:“你不是一直想去桃花山看桃花吗?等来年开春,你养好了身子,我带你去看桃花。”
谢陶怔怔望着他,他离去的步伐有些凌乱,仿佛是在仓皇而逃。
棉布帘被放下,品蓝色袖角消失在了视线中。
她垂下眼帘。
成婚这么多年,她一直想让他陪她去桃花山赏花。
求了这么多年,央了这么多年,得到的却永远只是以公务繁忙为借口的拒绝。
可如今,这人却莫名其妙就主动提出,要陪她去看桃花。
然而……
她抬手摸了摸心口,这里,却半点儿欢喜也没有。
她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总觉得,有什么背负了太久的重担,在这一刻被放了下来。
黄昏之后,镐京城风雪更盛。
初心院的屋檐下,点着两盏红绉纱灯笼,朦胧光晕把这一小方天地的落雪,照得清晰却又迷离。
糊着高丽纸的窗棂,透出昏黄柔婉的灯盏光芒,隐约可见里面的床帐内,坐着个姑娘,她的侍女捧着热粥,正伺候她食下。
顾钦原系着斗篷,就立在庭院里,静静凝望那个模糊人影。
细绒绒的雪花轻柔落在他的眉睫和发间,落在他的双肩和斗篷,他双眼不眨一下,漆黑瞳孔复杂深邃,全被那个人影所占据。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对她念念不忘了呢?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她,动了心,动了情?
大约是她带着棉衣和吃食远赴草原看他,他那时就已经动了心吧?
亦或者是新婚之夜,他揭开喜帕时,她那一低头的娇羞,叫他动了念想。
更甚者,或许是当年她跋山涉水远赴楚国寻他时,他的余光,就已经离不开她了……
可动心也好,动情也罢,他的心思藏得那么深,深到自己也察觉不了,只深陷在那块红鲤鱼玉佩中,无法自拔,不愿自拔。
他迷了心,乱了情,终究是害惨了她。
那个她日思夜想了七年的孩子,还未出世,还未呼吸,还未睁开眼看一看这个世界,就没了啊……
素来冷峻自持的男人,在黑暗的风雪中,悄悄淌下一滴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