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雏菊(1 / 2)

如意菁华锦 镂心骷髅 2898 字 2019-09-11

 乐历二十四年冬。

这年的冬天来得太早了。

一辆出自京都青楼千叠楼的马车像一个披着七彩轻纱的仙女,缓缓踏雪而来。

步下马车的一瞬间,女子的身姿已经迷惑了所有人的视线。

昭然若揭是她的身份。

千叠楼里最倾国倾城的女子。

公侯戚畹,甲第连云,宗室王孙,翩翩裘马,以及乌衣子弟,湖海宾游,靡不挟弹吹箫,每开筵宴,则传呼乐籍,罗绮芬芳,行酒纠觞,留髡送客,酒阑棋罢,堕珥遗簪。这冬不眠不休的寒冷大雪也熄灭不了这些公子哥儿,大官贵族们的兴致,高呼一声,糜烂奢华的筵席因佳人的到来而进入**,望之一片歌舞升平。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门后传来的是轰天的欢闹声,这些放肆大笑宴玩中的不是穷困的下层人,他们根本不用担心下一顿饭在哪里,觥筹交错中,几声放肆低迷的人声响起,像午夜梦回一个堕落丑恶的梦。

酒过半巡,人人面带浓醉,坐得颠三倒四,仪态尽失。那些往常金玉其外的官员公子们如今丑态毕露,一个个好似衣冠禽兽。

国中得此等官员,何其可悲,可叹。

“楼主?”

盛妆艳服,发髻微松的枝玉倌满面红晕,语焉不详地问。

“你,你这是要去,去哪?”

厅里不时传来几声呼唤,嚷嚷佳人在何处,一时有是碗碟杯壶碰撞声,丁零当啷,甚是刺耳。

面系轻纱,手执金扇的女子嘴角勾起一抹讥讽意味的笑弧,她一拂袖,洒脱地转身步出去。

此宴,于她柳怡宴无关。

散漫天涯色,乘春四望平。不分残照影,何处断鸿声。纷纷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身披着雪色暖披风登上高楼,伶仃一杯淡酒,厌弃地斜坐栏杆旁,坐看青竹变琼枝。

今日出楼,真是一个可笑的决定。

楼外千门万户雪花浮,点点无声落瓦沟。全似玉尘消更积,半成冰片结还流。

杯中酒仍暖,但人心冷。

远望那院子以外,铺雪的街道上,一对衣衫褴褛的父女在缓步前进。

只见那面目模糊的老父努力地敲打着家家户户的大门,弯腰哀求着,而那身子瘦小的女孩紧紧地扒着自己的父亲,似乎被冻得不轻了。

年前,国中似乎是遭遇了一次大旱。

她从那一帮正坐在厅中只懂吃吃喝喝,高呼乐哉的官员口中,根本就听不到这个词。

不知不觉间,她淡漠的目光跟着那一对父女走,连杯中酒已冷透了都未发觉。

手中金扇缓缓开合,片片晶莹剔透的雪花轻盈地落在上面,很快就凝聚成了冰霜,就好似要为这流莹光彩的金色加上一层玲珑澈亮的冰衣。金色看似温暖火热,其实流转的光芒比世上任何一种都要犀利,雪花轻轻袅袅地熨帖其上,就成为了将士随身血刀上那道刀锋的阴寒。

给化冰了的雪花凝住,金扇再也合不拢来。试着抹开上面的冰雪,却发现从掌心顺着手肘,手臂到肩,传到胸口的阴冷。

一片无辜的雪花落到了系在脸的轻纱之上,凉凉的,湿湿的,伸出冻僵的手指把它捻下来,却发现它已经在指尖融化为一滴水珠。嗖嗖的飞雪声在楼外传过来,如同一首意境凄迷的乐歌。

再看那一对在茫茫大雪中挣扎的父女,叮一下,骤然掷落了酒杯。

“怡宴,怡宴,你听我说……”

这种既清冷又凄凉的光景,让她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很久很久,在锈迹斑斑的回忆里,有一个女人总喜欢用那种宠溺的口气跟她说话。那个女人总说怡宴怡宴,两个字吐出喉,在舌尖徘徊,萦绕一圈两排雪白如珍珠的贝齿,才带着故意装出来的惊喜,缓缓散尽与空气中。一声一声,这样地甜腻,这样地珍惜,仿佛把这个名字喊上千遍都不会厌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