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幺妹忍不住爬起来了。

“怎么了？”如意问。

“没，我生自己闷气。”幺妹闷闷地答道。

沉默一下，如意揭开被子，也坐起来。

星也寂静，夜也寂静。今天白天里亲眼目睹水缸训练的残忍，再听到了胭脂最后那一句诅咒般的话，如意与幺妹都不禁浑身一震，忐忑的心情到现在都不能平复。

月华如霜，静静撒落在地上，明明看起来是那么冰冷，却让人不禁想触摸一下。

把头靠在幺妹肩膀上，如意就想起了自己枕头底下的破棉袄。

当日舒父替如意买下的那包姜糖，最后还是扔了。把姜糖扔掉那天，她没哭，也在那一天起，她开始收集线儿为楼主做华丽的盘长结。

“我们……以后会变什么样？”如意想问，她只能这样问。

她的提问难住了幺妹。

幺妹咬咬牙，“怎么样？说过的，我们会成为最高官妓！踩踩踩！把胭脂那种家伙踩扁！”像找到发泄口一样，幺妹一改刚刚不高兴的状态，双眼在黑暗中如星辰闪烁。

两人以最无防备最安心的姿态靠在一起。

“你会怕吗，明天的水缸训练。”幺妹突然问。

如意想一会儿，轻轻地摇头，到腰的乌发从她脸上扫过，撩起一阵清风。“嬷嬷只是要训练我们，不是杀人，苦是苦，熬过就好。训练我是不怕，只是怕……”顿一下，她突然涩涩地笑一笑，“幺妹，明天我们一起下水，然后一起出来。到时候我出来，第一个看到的是你，好不好？”

幺妹安静下来，她有一阵迷糊的模样。

模糊地答一声嗯，刚刚挺直了的腰身缓缓地柔下来，放松了身子，也和如意一起呆呆地看地上的月光。

都是两人间心知肚明的事情了，如意是手脚迟钝，常常打破东西，而幺妹底子就是童妓里最差的，熬不熬得住水缸训练，还是个难题。

如意的话正表明，她在担心着幺妹的下场。

明明昨夜还很高兴地聊着未来，但现在这个未来，好像越来越遥不可及了。

那个被抛弃拖走的女孩，一直在脑海里反复出现。

“别提了，”许久之后，幺妹闷闷开口了。

“我跟你说过吗？我进楼前的事。”

如意摇头说没有。

“我有两个哥哥，他们是很没用的哥哥，整天要我照顾，那个下雪天我怎么找都找不够食物，哥哥们还在破庙里等着我带食物回去，我一气之下跟着楼主的车，求楼主带我进楼。楼主给了我买身的钱，我把它全扔给了哥哥就这样走了。”

幺妹幽幽地说道：“他们很笨的，不知道他们现在怎样，是不是已经把留下的钱花光了，是不是傻傻地待在角落里不懂怎样去乞讨，是不是还饿着肚子在破庙里等我……”

“幺妹……”

强迫自己笑一下，幺妹打断如意的安慰。“我不可能永远照顾他们，我就是不进千叠楼，我还是会生病，会嫁人，还可能在乞讨中给恶人打残打死。一切都可能发生，所以我要扔下他们，跟楼主走，起码我还能留给他们一份钱。”

“如意啊，我也不可能永远跟你站在一起。我们的路可能是不一样的，无情地说一句，就是没有了你，我也会安安稳稳地走下去，走属于我的路。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你该为自己而活。”幺妹认认真真地说着。

如意听完就皱眉苦思的样子。

很不屑于如意的优柔寡断，幺妹撇撇嘴，拧两下脖子，半响过后就突然大声喊。

“哼，我以后是要当贵篁的！你要不努力就要走到我后面了，不就小小水缸吗，我就不信制服不了！”她瞪大眼，“我是什么人？我是剽悍的幺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