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生死两茫茫(下)(1 / 2)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摄政王之女爱新觉罗东莪与太宗四子镇国将军叶布舒夙缘作合、礼册尔为和硕公主于顺治五年元月十九行礼大婚,除免去镇国将军午门恭迎九九大礼外,大婚前后三礼均遵照公主礼仪行之!今赐和硕公主熏貂朝冠一顶、片金缘朝褂一件,片金海龙缘朝袍、披领各一、片金海龙缘朝裙一条、镂金领约一件、珊瑚朝珠一盘,蜜珀朝珠二盘,金云衔珠耳饰各三;此用以大婚行礼之日,另隆母后皇太后仁德慈爱赐珍珠、伽楠香扁方各一、玳瑁镂金手镯一对、金嵌翠蝴簪一对、东海珍珠二九十八粒、金镶玉送子佛像一尊。钦此——”

“臣妾东莪叩谢皇上恩典、母后皇太后仁爱!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十天前字字钻心的痛还在心头,麻木不仁的谢恩仍回响耳边。这十天好像瞬间便流逝了。在一干命妇嬷嬷的折腾中终于把厚重的朝服和繁复的装扮层层裹在了她的身上。东莪抖着睫毛环视着大殿,就要离开这里了,没想到“出阁”二字如此沉重,包含了如此多的不舍,现在才能体味到图雅那份酸涩的离情。可毕竟她是幸运的,金顶宫车里承接她不舍的还有对未来的期望,而她东莪呢?还会有期望吗?不会了吧,所有的希翼都随着泰博儿奇阵亡的消息埋入了黄土。切把未来的一切都生生当做是血肉模糊的战场吧,不然怎么安置大婚当天这殒身不恤的心境。

行定礼那一天,见过了皇上和两宫太后。还有,也见到了憔悴了不少的叶布舒。紫禁城中一片喜气,大红的帷幔,大红的喜字,还有大红的吉祥烛,耳畔哄闹的是那张扬的喧哗,合上眼便是黑沉沉的绝望。这张扬的火红和死灰一般的绝望,无处藏身的将她的心固定在了众矢之的的鹄心,射了个稀烂。那呜咽的风啸又萦萦围绕,似不依不饶的咬住那袭石青的朝袍不放,也似不即不离的哀叹远观。那一天是怎么过来的,东莪至今恍惚。

保和殿的皇上、慈宁宫的太后、还有武英殿的阿玛,在叶布舒这个连呼吸都无声的雕塑陪同下一一叩拜谢恩。机械的完成一件又一件必须的任务,心痛到麻木。

武英殿中威严的阿玛,他的眼神烙印一样刻在脑中,挥之不去。那眼神就像是主帅在大战来临前和将领饱含深意的最后一望。这一望让她读到了阿玛的担忧、读到了阿玛的不舍,软弱的泪在眼眶打转。可这一望也让她读到了阿玛送儿子出征的那种割舍和期望,那双眼睛反复的对她说:别认输,好好活、别认输,好好活。从武英殿出来,脚步终于不再沉重得好似上了脚镣一般,算是阿玛第二次赋予了生命给自己吧;心可随着泰博儿奇的阵亡而埋葬,生活却得继续,睿亲王府唯一的后代这沉重的桂冠扣在头上,爱新觉罗东莪的心可以死身却只能好好活着。阿玛既然“送她出征”,必定也翘首企盼她能毫发无伤的归来,她只能将那死了的心好好用绫罗绸缎裹藏,把那个潇潇洒洒生龙活虎的女儿送回到阿玛面前。

“吉时到——恭请公主上轿——”

“吱呀”一声,殿门打开。多尔衮跨进了这睿德斋。作为母后皇太后亲手抚养过的和硕公主,本可在宫中出阁。没想到东莪义无反顾的面见圣上,要求从睿亲王府出阁。皇帝不悦的讪然了半天才不情不愿的答应下来,这个女儿啊,性子里揉着自己的睿智和隐忍却也逃不开的带着叔叔们的果敢冲动,这是为什么那两个大老爷们从小就宝贝着她的原因吧,没想到自己的后代子嗣都无法如此真切的传承,却在东莪身上淋漓尽致的体现了。

“莪儿——”

“阿玛,女儿要——走了,您要多保重。相隔这么近,您千万别挂念,女儿会时常回来——阿玛”

“好孩子,别说了——”拥了东莪进怀,父女第一次将泪不可抑制的在众人面前洒落。

皇家公主御用的香轿四平八稳的行径在京城大道,咬紧牙关忍耐着那些想要夺眶而出的眼泪,起驾前那一幕怎么挥也挥不去:额娘挂着泪痕矗立在府邸大门口摇着的手,好似永远不舍得放下;各园的姨娘们或真或假的抽泣着,抑扬顿挫时高时低,仿佛合奏着送宾曲;阿玛意味深长的看着叶布舒,说不清道不明,这一对叔侄本无交集,从此却也恩怨情仇分割不开了;李福顺领着一干各处各院的奴才跪了一地,难为他一把老骨头了,雪地了跪着抬不起头来,老鼻子老眼的不好意思在小的们面前掉泪吧,他也算是看着东莪长大的老家奴了,忠心耿耿的在多尔衮身边伺候了一辈子,不容易啊。

“东莪,午门快到了——”叶布舒撩起了轿帘,东莪一怔呆呆望向他岁月雕刻过的脸带着一股男人的气息展露眼前。这情形,怎么那么熟悉,思绪飞掠中揪心的痛浮了上来,何必想起,何必纠缠。莞尔,在叶布舒那担心的眼神中,东莪抖了抖睫毛回过了神。那八格格的金顶宫车,那让人无法忘怀的科尔沁,还有那关于泰博儿奇的一切记忆,都收起来吧。

眼神一触而离,两人眼里有太多彼此不想看到的东西,自古冰火不相容,何苦这样捉弄。黯然的将车帘放下,叶布舒深深吸了口气,望着那“凹”字形的子午门越来越近,感受着磅礴的它带来的压抑感,迎上前去,于城门下拉着马缰单手高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