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不肯低头就草莽(1 / 2)

 说定州是座商业城,那晋祥坊就是这城里的文化区,“文”这个字沾上点边的东西,差不多都能在这里找到:大小不一种类齐全的书店,富绅商贾出银举办的学堂,各种各样笔墨纸砚的制造出售等,全部可以在晋祥坊找到,然而此处最具代表而出名的,却是一个叫做寒士阁的进方。

寒士阁在晋祥坊最深处,有人说只要寻着墨香的气味一直走下去,走到尽头处就能找到寒士阁。有此一说的原因在于,寒士阁通宵达旦不闭馆,聚在那里的人或钻研学问,或几人间畅叙修身治国之道,无论哪样,都会有人将他们的言论记录下来——当然琐碎的私事不包括其中——那是何等样浩大的工程,也只有寒士阁阁主那样的人才有足够的人力与财力做到,而每天洗笔的水倒入屋后挖出来的坑,如今已经成为一片墨湖。

寒士阁占地甚宽,有上中下三层,下层是吃饭休闲的地方,中层是寒士们睡觉的房间,最上层则是文人学子聚会讨论学问的所在。古朴厚重的大门时刻敝开着,门楣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天下之士在布衣。

可见这阁主好大口气,这天下能士大多出身无名,而他这寒士阁却是专门收留无名之人的地方,那岂不是说,这天下有作为有出息的人,都是出自他寒士阁了?虽然这阁主的态度很嚣张,却没有几个人站出来指责于他,只因多年来那些在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确实有不少出身于寒士阁,还有好几个在民间极具威望的大官,也曾在寒士阁呆过或长或短的一段时间。

就拿癸丘国当今的丞相来说,在裴修简还是个白衣书生时,慕名来拜访寒士阁的阁主,只不过那阁主从来不见外人,无人知晓其真实身份。裴修简在寒士阁一住三个月,没人知道他有没有见到过那个传说中的阁主,当其返回国内参加当年癸丘的科考,一举考上状元,从此平步青云,终至成为癸丘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丞相。而后,无论是他的亲生儿子还是门下学生,都要到寒士阁来呆上一段时间,甚至以此作为他门生选拔地一项要求。

因为这一点,后来出现在寒士阁的癸丘学子明显增多,压得青越国的读书人好长一段时间抬不起头,直到后来青越国地人多了起来,而癸丘人也明白了不是来过寒士阁就能得丞相赏识,情况才有所好转。

此时刚过晚膳时间,不过有些刻苦的学生忘了时间,现在坐在饭厅里吃着厨房给他们加热过地饭菜,一边吃饭,一边相互交流着今日读书的心得体会,只是时不时会向某个方向小心投去一瞥。在离他们这一桌不远的角落处,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衣衫的年轻人,正抓着馒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啃着,眼神恍恍惚惚,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

冉阳向那边看了一眼,向同伴倾身过去,低压了声音问道:“那个人是谁?怎么我来好几天了,总见他独自一人吃饭,也没有人跟他说话,是癸丘人吗?”

司徒送不屑地看过去一眼,刻意不将声音放低,“谁知道了,不过听说是癸丘丞相最赏识的人,谁知是不是说出来唬弄人的。”

冉阳眼中惑色更浓,微微皱眉说道:“既然是癸丘国的人,怎么也没见他与同伴说话。来这里地三国的人都有,只是北获国的人要少些。既然大家同在一个地方学习,只要能交流学问便好,我们不该因为对方不是同一个国家的人就敌视,那也更不该孤立自己的同伴。为什么,我却看大家都对他有些敌意呢?”

司徒送忍不住翻个白眼。与他们同桌地农以时向他投去淡淡一瞥。眼底略有丝嘲弄——这出生书呆子世家地。看来也只能是书呆子。

“你当真是读书读傻了不成?”司徒送很不满地看着他。口气也很不好。“虽然定州学风开放。能包纳各方来地文人学子。而这也是家里让我们来此地原因。可毕竟现在是三国分立。我们青越不久前还打了癸丘一个大败仗。你让大家好好相处。还交流学问?没动手打起来都已经是顾忌这里地老板了——来这里之前舅妈让我好好看着你。没想到你还真是如此天真呢。我地三表弟。”

冉阳脸色微赧。低下头去吃东西不说话。农以时看不过去地淡淡说道:“他既然不懂。你这做表哥地不是正好可以多教教吗?”

司徒送瞪着他。“以时。我发现你总是帮着小阳啊。我才是跟你认识得比较久地那一个吧?”

农以时眼皮也没抬一下。将筷子搁下。端起茶慢慢抿了一口。这才不咸不淡地说道:“我看不惯你欺负弱小而已。”

司徒送将碗在桌上重重一放。指着农以时愤愤说道:“我是在教他为人处世地道理好不好。告诉他什么人可信什么人不可信。决计不可胡乱同情人。我是在为他好啊。”

冉阳听他说得如此大声,偷偷向角落那人望去,却见那人还是有一口没一口地咬着馒头,似乎一点也没注意他们这边是在说什么。拉了拉司徒送,小声说道:“好了表哥,你不要说啦,你说这么大声,人家听得到地。”

司徒送回过头来瞪他一眼,“我说大声又怎么了?人家听到又怎么样?他自己国的人都不来帮他说话,你一个不相干地人着什么急?”

冉阳气苦地看着他,跺了跺脚,“司徒表哥!”

司徒送拍拍他的肩,不再说他,知道小阳平时都叫自己表哥,生气地时候就会加上姓,对他笑了笑道:“好了好了,不说就不说嘛。我们也吃完了,赶紧回去继续看书吧

到要求,回去可是要吃鞭子的呀——这寒士阁真是,么书,编书就算了,还编得那么多,这不是要人命吗?”

口里不满地说着,与另外两人起身离开了饭厅。冉阳在走出门口时,回头再看了那人一眼,觉得那人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看上去却满是沧桑的味道。

好像是冉阳又问了一句什么,远远地传来司徒送不耐烦的声音。

“怀生……怀谨……谁记得啊。”

此时饭厅里只剩角落那一个孤独的身影。一碟馒头,一碗清水,一个人。

同伴?他现在还能分得清楚谁是同伴吗?低头苦涩一笑,本来就没什么滋味的馒头,此时吃起来更加如嚼蜡。

忽然眼前多了一盘牛肉,然后是一盘青菜,一碟花生米,一壶酒,接着坐下了一个人。

他愕然抬起头,看到一个身穿白衣,手摇墨玉扇的人坐在了他面前。这人折扇一收,对着他微微一笑,问道:“怀慎?”

他愣愣地一点头,对方给了他一个更灿烂的笑容,“在下凌虚之,赏个脸,我请你吃一顿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