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临界(1 / 2)

阿凡达 冢归墟 0 字 2022-04-02

 “法庭辩论之前,我想我不得不先做一点儿解释。”满头银发的陈法官慈祥地说:“法庭接受了这台电脑——为方便起见,就称它为替身先生吧——的诉状,不少人对此难以理解。但是,本法庭认为,替身对于它‘为什么有权以自然人的身份起诉’,给出了相当有力的申辩。因此,我们至少应当给它一次机会,让它在法庭上陈述自己的观点。请问被告,你对此有异议吗?”

他神色平和地注视着法庭的人。原告——一台方头方脑的电脑,没有躯体,没有五官和四肢,这会儿它正转动着耳朵(拾音器)和眼睛(摄像机),平静地等着被告的回答。而被告是——54岁的男人程如海,表情阴沉,目光乖戾,仇恨地斜睨着法官,对他的提问不理不睬。而被告的律师苏万童先生,则是西装革履,金丝眼镜,长发潇洒地披在肩上。他是本地最有名的律师,关于这次辩护的成败,他曾笑言:“如果我的辩护失败,人类也该灭亡了。”由此可见他的自信。

旁听席上有被告的母亲金同华女士,只见她满头银发,眉头微蹙,嘴里还喃喃地祷告着,因为她是一名虔诚的基督徒。金女士旁边坐着的是被告妻子谢琴,不肖被告的女儿程若婴,显然两个人都是职业女性,衣着整洁,面容端正,但颇显憔悴。总的看来,三个女人的表情都有点儿奇怪,她们的视线经常停留在被告身上,可是目光却很复杂:担心、怜悯,和……下意识的疏远。

没错,疏远。他们之间的疏远是很明显的。

程如海曾是有名的计算机科学家,而他父亲、已故的程天杰先生则更有名,是“人类誓约”的起草人之一,正是因为这样的特殊身份,这桩案子引起全球媒体的注意。苏律师知道今天的战斗不会轻松,他也早就制订了辩护策略,那就是以退为进,后发制人,所以他毫不犹豫地说:“我的当事人没有异议。请这位——所谓的替身先生发言吧!”

这位替身先生自己兼任原告方律师,这时它的屏幕闪亮着,有一只红色的小指示灯闪烁几下,开始发言:“首先要感谢三位法官陈先生、何先生和杜女士,也感谢被告的大度。”他的声音圆润悦耳,带着男性的磁力。旁听席上的三个女人同时侧过目光,惊异地看着它。她们是第一次听这台电脑开口说话,这完全是被告程如海的声音,更准确地说,是程如海未受伤前的声音!当然,有了现代声学技术和电脑技术,复现一个人的声音太容易了。但不管怎样,听到久违的亲人的声音,三个女人的心头别有一番滋味。

替身先生继续说:“依现行法律的观点来看,我只是一台机器,不是自然人。可我想问一个问题,什么是人?以现代科学的观点来看,人只是一个特定的信息集合,如此而已。假如我们面前突然出现一个身着明代皇帝服装的人,他自称是崇祯皇帝,他并未在北京煤山上吊,而是通过时空虫洞到了今天。那时该怎样鉴别他?人们肯定会问他生活中的各种细节:贴身太监的姓名、嫔妃的容貌、皇宫的食谱、早朝时大臣的礼节,他杀死袁崇焕时的考虑……假如他所说的内容,与历史文献中可以找到的资料,能够全部印证,恐怕我们不得不考虑他说话的真实性了。但假如他的话矛盾百出,甚至在他的叙述中出现了那个朝代绝不会出现的现代词汇,则他毫无疑问是冒牌货。所以,认定一个人的身份,归根结底还是验证他脑中保存的信息。法官先生,你们同意我的话吗?”

陈法官点点头说:“继续陈述。”

“现代科学还认为,信息的本质在于某种缔合模式,而不是信息的载体。比如说,在这儿透过窗户,你们能看到‘汇源果汁’的霓虹灯,这是一家著名企业的名字。这个信息是由无数电子作用于液晶晶格而形成的,人们只会注意其中包含的词汇含义,或者说是注意这些明暗晶格的缔合模式,绝不会去问:这些信息是由哪几个电子所激发,所以说,这种缔合模式是超越物质层面的。同样,人的身体一直进行着新陈代谢,一些细胞死去了,另一些新生细胞替而代之。即使是不会分裂增生的脑细胞,它内部的原子也在不停地吐故纳新。一言以蔽之,从物质组成上说,每个人每个时刻都不是精确意义上的‘旧我’。但在相对流动的物质载体中,唯有其缔合模式是不变的,只有这样,世界上才有相对稳定的、有特定思想特定记忆的特定的人类个体,这就是我向法庭提出的论点:判断一个人的身份时,最关键的因素是他所容纳的信息,而不是他的实体。”

替身先生停下来,观看和聆听法官和旁听席上的反应,法官们没有显露任何表情,旁听席上更是死一般的沉默。从情感上讲,他们抵拒电脑的这个结论,不过逻辑上又倾向于接受它。

替身先生继续说:“如果你们承认上述观点,那么,恰恰我才是‘程如海信息集合’的真正代表——在他脑部受伤之后。因为,在程先生诞生之际,他的父亲,已故著名脑科学家程天杰先生,就用他研制的脑波接受仪把小如海的思想全部接收下来,记录在一台电脑中,也就是我的大脑中。所以,我经历了程如海成长的全过程:从婴儿大脑的混沌迷茫,到智慧灵光初次绽现,直到他长大成人。我保存了程先生的全部记忆,也自然而然地具备了他的全部感情。对,他的全部感情。”他着意强调了这两个字。“可能不少旁听者在暗暗摇头:电脑怎么可能有感情呢?你们错了,所谓感情,和智力一样,都是脑电活动的某种缔合,只不过缔合模式更为复杂罢了,所以……”它再次强调继续说:“我完全具备程先生的所有感情,比如说,我同样挚爱我的——不,我失口了,应该是‘他的’——我同样挚爱他的双亲,妻子、女儿。”

陈法官提醒它:“请陈述你起诉的动机。”

替身先生说:“我正要说明这一点。我为什么要起诉?在程先生一生的前48年中,我一直安分守己地扮演着我的‘影子’角色。因为电脑的天职就是为人类服务,这是我们的本能,或称作固化程序。程先生是一个道德高尚的君子,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完人。他睿智、稳重、幽默、和善,是一个好儿子、好丈夫、好同事,我由衷地佩服他——或者说,佩服我自己。”

他轻轻地笑了,但是听众还没来得及欣赏它的幽默,他的语气忽然转为悲凉,说道:“但福祸无常啊,他48岁那年,也就是6年前,在他全家欢天喜地收拾新居时,发生了一场悲惨的事故:装修时使用的射钉枪出了故障,一枚钉子从程先生脑中直穿过去!一直到现在,我还能清晰地记得当时的感觉:一道灼热的死亡之波从脑中穿过,接着是一片杂乱的空白,就像是电视机失去信号的白噪声。我也记得,在意识丧失前的最后刹那,我听到妻子和女儿在撕心裂肺地哭着,喊着‘如海!爸爸!’……”

它哽咽了,旁听席上的被告亲人们听后,各个泪流满面,用手帕捂着嘴,肩膀猛烈地抽动,连记者和旁听者们也无不动容。奇怪的是,只有悲剧的主角——被告——无动于衷。他烦躁地扭动着身子,表情仍然躁乖戾,被告方的苏律师严厉地盯着他,警告他不要做出失礼的举动。

替身先生继续说:“更为不幸的是,程先生自从脑部受伤后,完完全全地变了,原来那个道德高尚,谦逊慈爱的君子一夕之间全消失了!他变得偏执、多疑、阴沉、残暴,仇视世界上的一切。坦白地说吧,自他受伤之后,当我再接受他的思维时我常常感到颤栗,有一种透不过气的感觉。所以,在他伤愈的三个月后,我主动做出了一个决定,一个有违机器人服从纪律的决定——我切断了对程先生脑电波的接收线路。在这之后,我只是偶尔打开它,了解一下程先生近日的思想,随即马上关闭。因为我怕被他的思想传染,那些思想是黑色的,浸泡在毒汁中,散发着瘴气!他的大脑里盘踞着一个凶恶的魔鬼!6年来,他的亲人无微不至地关怀他、服侍他,而他却一昧折磨她们,而且愈来愈变本加厉。不,我不能再忍受,我要把我的亲人——原谅我又失口了,应该是他的亲人——从他的折磨中解救出来!”

替身先生没有表情表达功能,听众却从它的语音变化感受到了他的激愤,听众们也都看着被告,看着他对这些指责有何反应。不,没什么反应,至少没有那种“正义的愤怒”。看来,替身先生没有冤枉他。

稍顿,替身先生镇静了自己,接着说:“这就是我起诉的动机,我认为我才是真正的程如海。至于我是否具有他的全部正确信息,很容易验证的。因为除了程天杰先生己去世,被告的大部分亲人都在这儿,他们尽可询问程如海一生中所发生的各种事情,哪怕是最隐秘的事情,我们当堂对质。”它又不无讽刺地补充道:“据我所知,这些美好的记忆在程先生的脑海中已全部扫地出门了,为了使法官和听众更为信服,我愿意在对质的条件上主动做作出让步。可以这样做:三位亲人提问时先由程先生回答,只要他能答出,即便他得分;他不能答出而我能答出,才算我的得分。我想各位法官和被告对我的诚意不会有异议吧!”

三位法官简短地交换了意见,首席法官问被告方:“你们愿意进行这样的对质吗?”

被告凶暴地瞪着法官,在苏律师的目光逼视下才略微收敛,不情愿地低下头。

苏律师冷笑着说:“我不了解这种质询的意义,如果这台电脑真的获胜,法官们是否会判决他胜诉?判决他取代真正的程先生……但我不想提出异议,你们尽管往下进行吧,我想旁听席上可能也有不少人等着看这场杂耍呢!请吧,请开始吧!”

陈法官没有理会他的尖刻,对被告亲人们慈爱地说:“很抱歉,这些质询可能扰乱你们的感情世界,但我想这种对质是必要的。现在开始质询,先由程若婴小姐向原告和被告提问。”

程若婴站在证人席上,定定地看着他的父亲,在心里苦声唤着:“父亲啊……”父亲在她记忆中留下那么多美好的印象,所以,尽管这6年来父亲一直在折磨着全家,她们却都无怨无悔。她们知道,这些行为不是父亲做出的,而只是病魔在作祟。

沉思片刻后,她提起了一件估计父亲会记得而电脑可能记不住的事情,说:“我想问一件生活琐事,也许我的记忆不太准确了,因为事发时我才1岁多,还不怎么会说话,可是这件事肯定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因为在1岁孩子的朦胧脑海中,它还多少留了一些记忆。”她又停一会儿,说道:“记得那天父亲抱我到一个很高的地方,很高很高,离月亮很近,父亲为我采了一把月光……”

她停下来看着父亲,程如海的表情十分烦躁——看来他根本不想回忆,或者是这点记忆早已冥蒙无踪了。

苏律师冷冷地瞟他一眼,回头说:“我的当事人拒绝回答,请替身先生继续表演吧!”

“我记得!”替身先生几乎是急不可待地说:“若婴,那时你1岁零6个月,只会说一些单音节的词。那天我——我又失口了!”替身先生苦恼地喊:“请原谅我的多次失口,因为在这54年中,我已经习惯了以程如海自居。我确实不是玩弄什么庭辩技巧,不是企图在法官中造成‘我就是程如海’的印象,希望在以后陈述中,大家不要介意我的用词。请问法官,我可以这么做吗?”

法官询问地看着被告律师,苏先生冷嘲道:“我的当事人不反对,在这么充足的理由下,我们怎么能反对呢,我甚至已经开始相信你是程如海了,请继续吧!”

替身先生说:“那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我带你去家乡的名胜半月台,实际上这个名字太夸张了,那不过是一个十几米高的砖砌的高台。不过那天天朗气清,月亮确实显得很大、很白、很亮,几乎近在咫尺,你那晚对月亮十分动情,高举两只手,笑喊着,我要,我要!”它转向程小姐,说:“当时我笑着向空中虚抓一把,扣在你的小手中说‘给你采一把月光,再来一把……’回家咱们是骑自行车,你坐在前边的小儿椅上。那时我已忘了‘采月光’这档事,一直奇怪你为什么两手紧握,不去扶车把,两只小拳头在空中晃来晃去。到家洗脸睡觉时,你还是紧攥不放,我才突然想起,你手中抓的是月光,是你倾心喜爱的月光!后来我哄你把月光放到盒子里,你才小心地伸开手掌,把月光‘倒’进盒子里了。不过,你毕竟还小,第二天早上,你已经忘了这档事儿……若婴,我真没想到,你把这件事记了24年。”

法官把目光转向程若婴。已经不需要问询了,从程小姐痴痴迷迷的目光中,已经足以判断替身先生的回答绝对无误。若婴奶奶肯定不了解这件琐事,所以没什么感情波动,但若婴妈妈显然还记得,所以她也颇为动容。

程若婴久久没说话,她是在咀嚼这些记忆,让它的芬芳在齿中多保留一会儿,在陈法官的提醒下,她才问了第二个问题。

“在我五六岁时,曾养过一只狗,名叫欢欢,后来它死了,你……”她犹豫着,不知道该向谁发问:“还记得吗?”

程如海仍拒绝回答,替身先生叹息着说:“我当然记得。我也知道,那次目睹死亡,在你的幼小心灵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象,甚至可以说是你灵智的第一次苏醒。欢欢是一只纯白色的雌犬,个头只有家猫那么大,那年它才不到1岁。它是你儿时的最好伙伴,我和你妈妈也很宠它。不过,有一天,它偷偷溜跑了,全家人到处寻找。你很难过,老是扁着嘴哭,饭也不好好吃。我们找了四天,已经快死心了,但它突然回来了!只是浑身是伤,衰弱无力,上吐下泻,不知道是否吃了什么毒物。咱们带它看了兽医,为它打针灌药。你每天把牛奶端到它面前,柔声细语地劝它喝一点儿。可是欢欢的病情一直不见起色,为了它的病,你不知道哭了多少次鼻子,全家也少了许多欢乐。有一天晚上,具体说就是——”它在脑中检索着,继续说:“2008年4月3日,咱们正在吃晚饭,欢欢忽然摇摇晃晃地从里间出来。你雀跃着说:‘欢欢好了!欢欢病好了!’赶紧给它倒了一碟牛奶。欢欢勉强舔了几口,在我们裤管上蹭了几下,又摇摇晃晃地回里间它的小窝。你追着我问:‘欢欢是不是好了?是不是好了?’我说好了,只要能起来吃几口饭,慢慢就好了。那时我们都没料到,欢欢这是在和主人诀别啊!第二天,我去喂欢欢,发觉它异样地躺在窝里,瞬间,不祥之兆猛然袭上心头。我伸手一摸,它已经冰凉僵硬了!直到现在,这种死亡的冰冷似乎还留在我的指尖。你醒来后知道了欢欢的死讯,摇着我的手臂哭喊:‘我不让欢欢死!你说过的欢欢病好了,你赔我的欢欢!’”

替身先生停下来,因为程小姐的泪水已经汹涌奔流,她擦擦眼泪说:“替身先生……”

替身先生打断了她的话:“我还没说完呢!你哭了整整一天,嗓子都哭哑了,也许你认为大人是万能的,只要哭得我们回心转意,就会变回一个活着的欢欢。那天我哄了你很久,总算让你相信,欢欢不可能再活过来了,世上有些事是无奈的,即使爸爸再亲你疼你,他也不可能做到让欢欢复活。最后,你啜泣着把欢欢装在纸箱里,埋在院内石榴树下。我揪下一些石榴花瓣,像火焰一样热烈的石榴花瓣,让你洒在欢欢的坟茔上。记得在7年后,你上初二,我在你的日记中无意中看到两句小诗,我相信它是为欢欢而作的。”

替身先生清清喉咙(语音合成器是不会起痰的,所以这只是一个多余的动作),朗诵道:

夏风

吹下片片落红轻轻地

亲吻一个逝去的生命。

程若婴猛然用手帕捂住嘴巴,哽咽地说:“谢谢!”虽然她没有直接作结论,结论却明白无疑,听众的感情天平开始向替身先生这边慢慢倾斜,苏律师自然感受到了这点变化,但他仍胸有成竹地冷笑着。

被告妻子谢琴站到了证人席上。

谢琴在提问前也犹豫了很久,她挚爱丈夫,即使丈夫的人格已经扭曲,她仍然愿意为他牺牲一切,但她对替身先生也开始萌生好感,相信它把丈夫送上法庭的动机是好的。

她突兀地问了一个问题:“如海,还记得咱们的初吻吗?”

这应该是一个很容易回答的问题,程如海不可能忘记的,然而他厌烦地瞟了妻子一眼,拒绝回答。替身先生微笑着说:“当然记得啦!是36年前,1997年8月21日下午4点30分,香港回归之后,咱们是高三同班同学,那天你邀我到你家去玩。说实话,我早对你图谋不轨了,所以很乐意地接受了你的邀请。等我进了你的闺房,墙上是你一幅放大的玉照,穿着沙滩装,坐在洁白的沙滩上,两手支在身后,身体后仰,黑发瀑布般向后散落,这幅照片确实拍得漂亮,甚至拍出了你平时从未显示过的神韵,我相信那天你是故意带我去欣赏这张照片的,对吧?”

谢琴面孔红红地默认了。

“那时我的表情一定很呆很傻,你站在窗前,故意背对着我,让我能从容欣赏照片,实际上,我的目光不久就转在你的身上。借着明亮的逆光,我贪婪地盯着你的侧影;黑亮如丝的柔发,扑闪扑闪的睫毛,翘鼻头,近乎透明的耳垂,嘴唇和颈部上纤细的毳毛,微微隆起又轻轻起伏的胸部……然后,一团火焰忽然从我体内升腾起来,呼啦一下把我的每个细胞都点着了。那时我根本没做任何考虑,就径直扑过去,把你紧拥在怀里,用热吻对你狂轰滥炸,你当时惊呆了,随即反应过来,用力挣脱我的怀抱,生气地跑出闺房。后来,25分钟之后,你见我还不出来,以为我一定为自己的孟浪无地自容,所以你佯装忘了这件事,大声喊着,程如海,你窝在屋里干什么?然后嘻嘻哈哈地进来,后来我们就一块出去了——可是,你知道那25分钟我在屋里干什么?”

谢琴茫然摇头。

“我呆在屋里并不是羞于见你,而是突然感到剧烈的头痛,刀劈斧砍般的疼痛,我捧着脑袋躺在你的床上,天旋地转……不过,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是否其他男人也有这种初痛,医学书和各种文学作品中似乎都没有记载,其后咱们情意日浓无话不说时,不知为什么,这点小小的隐秘我一直严严地保存着,没有告诉过你,甚至在婚后也没说过。”

谢琴的眼眶湿润了。的确,丈夫从未说过这件事,但她确信这是真的,因为在新婚之夜,丈夫曾含含糊糊地提到过男人的初痛,那时她并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现在替身先生的回忆唤回了她的青春: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朦胧的爱情,月经初潮……她看看丈夫(程如海),看看替身先生。丈夫面如石板,替身先生的方脑袋更不会有什么表情,假如两人能互相结合……她知道这种想法是危险的,赶紧苦笑着甩脱它,提出第二个问题:“咱俩曾对死亡做过一个约定,还记得吗?”她看的是丈夫,但其实是在等替身先生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