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以为可以保护你的,”梁川长叹一口气,说,“可是,我错了,我还没有保护你,就开始伤害你了。那个在教堂里讽刺你软弱的人就是我。”
“不可能。”
“是的。”
戚澄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哪里会有这样的巧合?但梁川的眼神笃定,令她忆起他三番五次地缠着她追问往事的细节。
“梁川,那是个玩笑,是个游戏。”
“一氧化碳挤走氧气和血红蛋白结合的时候,细胞直到死了也不知道。很多人死于煤气中毒,只当自己做了个深沉的梦。如果真的那么轻松,你为何宁愿失去表情,也不想再笑?”
戚澄终于明白梁川是病了,而且病得很严重,也许他一直都病着,像他那听不见的耳朵一样,看起来完美无缺,实际早已病毁。
“我常常会想起在书屋的侧巷,你惨白着脸,蹲下救人,你那样害怕,但还是施以援手。那天,你摘了帽子,头顶毛绒绒的,有两缕头发缠在一起拱起来,真是乱糟糟。但我就是被你迷住了,你让我看到了这个世界的良善。我把衣服披在你身上,顺手拨了一下你的头发。你一定没有发现吧?”
戚澄静静地听着,梁川的声音很轻很低,她必须要竖着耳朵仔细听。
“其实,我挺后悔的,不该拨你的头发。那个拱起的弧度很可爱,配上无厘头的吐槽,像个天线宝宝。”
戚澄的心被梁川的呓语说得柔软,她的眼睛湿润了,神色也变得温柔。
“我很喜欢hooksiel,那是个小镇,人气不高,去那里旅行的时候最清净,没有人打扰我们。我喜欢海钓,坐在飘飘摇摇的船上找刺激,其实梁畦从来没有喜欢过,她只是陪伴我而已。”
“她很听话的,我说去哪里就去哪里。她就只和我提过一个要求,想要回国,一个要求提了100遍。我没有理她。”
“留给我的时间也不多了,她那么软弱,等我念了大学离开家,她一定会被其他人欺负死。所以,我故意不理她,她哭得越凶,我就越漠视。那天,天气并不好,海水都是灰的,浪也起来了。我知道她会害怕,但还是叫了两条船,把她单独丢在其中一条船上。”
“我们逆流而上,她的船落在后头。我时不时看她,还觉得挺高兴。船只摇晃的幅度本该吓哭她的,但她竟然毫无表情。我还以为,她被我训出来了。我喊她加速追上来,她坐上了船尾的栏杆,我以为她又要闹脾气,她却仰面倒入海潮。”
“她才只有15岁,就那样沉入海底,我觉得我几乎没有停顿就跳下去,拼命游,可是打着漩涡的洋流冲得人一点方向感也没有。我没能挽救她,并且连她的尸体都没有打捞上来。我失去的只有听力,她失去了鲜活的生命。戚澄,我妹妹不是死于抑郁症,她死于我的操控和冷漠,偏执和无能。”
梁川终于揭开了心上的帘幕,露出他羞于启齿,渴望永恒掩埋的罪状。
说出来的感觉并没有更沉重,但也没有更轻松,梁川只是觉得遗憾,心头酸涩,他咬了下发干的嘴唇,湿润的眼球在眼眶里滚了滚。
“我一直有个奢望,这些事情等到我们老到八十岁,炉火边打盹时,我再慢慢说给你听。那时候,你可能也跟我一样听不见了,或者至少也会听不清……戚澄,我希望能重新开始的,可是怎么重新开始呀?太难了。我妈变成了那样,我也是脱不开干系的。我以为我们只有现在和未来,可是,我竟然会在过去伤害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