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被梁川锁在抽屉里的照片,无一不记录着母亲年轻时的纯真与美好,那些俏丽的面庞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令他无法接受母亲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但邢哥把一沓证明眼前这个人和他身份关系的文件交给了他。如果要承认她就是桑晓思,那梁川必然无法忍耐不去打破禁忌、追根究底。但邢哥也很坚定,他就一句话告诉梁川。
“规矩不能破。我要是破了规矩,连带着拖累一大堆人。做事不能不讲道义。这也是我愿意接你这件吃力不讨好的案子的原因。”
梁川鲜少瞪起眼睛,流露出让人不寒而栗的目光,他说:“不可能。”
邢哥脸颊抽动了几下,他伸出指头戳戳梁川,低语:“你想干嘛?手上沾了血,你就回不了头了。”
“那就把他们都送进去。”梁川的声音很冷静,他说,“我的要求过分吗?”
邢哥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点头认了下来,他把房间让给梁川和桑晓思单独相处,掏出电话一个人下了楼。
梁川捏着牛皮纸袋的手失控地发抖,牛皮纸袋皱巴巴地发出闷闷的抗议声,但他是听不到的。梁川的情绪很激动,他找了她三年了,那个在他七岁时就被父亲单方面宣布车祸死去的母亲就坐在他的对面。他难以形容自己的激动,但他无法自然而然地叫出“妈妈”这个词,在异乡艰难生存的日子里,在父亲复杂的新组成家庭里,他早就强迫自己忘记了这个词真正的美和希冀。
他白皙的手上落下一滴泪花,梁川这才发现自己哭了,半边脸满是泪痕。他倔强地用手背拂去,从上衣左胸口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
照片带着他的体温,梁川指着和他头挨着头,笑得如冬日骄阳的长卷发女孩,问:“你……认得出她吗?她是梁畦……记得吗?”
他凝视着桑晓思时而张大,时而抽动,时而哆嗦,时而紧绷的双唇,他渴望读懂她在说什么,可是桑晓思除了怪叫,做些毫无意义的口型之外,什么也没有表达。
梁川再也无法克制情绪,他垂下头,抽噎着发抖,良久他才再次抬起头,痛苦地说:“你在说什么?我听不到……你动一动嘴唇,说点什么,好不好?我是小川,妈妈……你真的不记得我们了吗?”
他的发音略有些古怪,语调也忽高忽低。他是个听障患者,回国后,这个秘密原本只有艾窦知道。可是邢哥太过敏锐,他有当刑侦专家的天赋,所以,梁川没有瞒住他。
不过,老秦却说错了,他并不是生来就耳聋,而是后天受了刺激,同时因为高烧多日不退而导致听觉系统的神经与器质性病变。
德国下萨克州的小镇hooksiel拥有一片蔚蓝孤寂的大海,梁畦选择将她的肉体和灵魂都埋葬在那里。而他为了挽救妹妹,奋不顾身地跟在梁畦身后,跃入深海。那几乎也要了他的命,他足足昏迷了十四天才醒过来。
从那以后,他的听力就和他玩起了捉迷藏。时而出现,时而褪去。他倔强地独自承受,艰难适应。
他读唇,应对社交。再减少社交,藏匿自己。十年过去了,他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生活。而他的听力也似乎彻底没了,已经有快一年了,他的世界宛若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