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1 / 1)

 张凯狠狠地把蒸锅里的水泼在门口台阶下四方砖围起的树根下,胸中的郁闷却似乎没有减少分毫。他回头望着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接听电话的妻子,眉头挤成了一个“儿”字。砧板上摞着绞了一半的肉,像堆起的小山,一把青葱横在案边,让他想起远方的家,和去年给父母翻新老宅买来的树。

放下活计,在十平方不到堆满桌椅案几和蒸炉蒸笼的空间里,刘薇不停打着转,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对着手机絮絮叨叨,“一个月前就叫你们带她去医院的,现在怎么会这样……呜呜……我明天一早就坐早班车回去。”刘薇用擦净的那只手捂住了没有发出声的哭腔,另一只手挂掉电话。

赶在张凯开口前,刘薇从脖子上摘下围裙的系带,塞进张凯的手里,用牙咬出的字来回应他询问的目光,“我回去陪女儿,她病得很厉害!”

“毛病!你不是说你爹妈照顾地好嘛!再有一个月学校就放寒假了!赚够了钱安心回去过年不好么?!”张凯的抱怨勃然喷发,呼出的哈气,像极了树根上的蒸锅水仍在飘扬的水雾。

听到这句话走出门外几步远的刘薇,突然停住,身子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是为了挡住他看不到的泪水,“咱爸咱妈不心疼孙女,你也是这样!好!女儿我生的,我疼!”说完,刘薇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墨一般的夜色,淹没了身后早点铺前骂骂咧咧的一串串话语。

三人间的病房里,还亮着灯,离午夜熄灯时间还早。在靠门的一张时不时传出咳嗽声的病床上,输液管的一头连着一只细小的手臂,随着那张因为咳嗽而泛着红晕的瓷娃娃般的脸庞,一起微微颤抖。坐在床沿的外婆听到孩子的咳嗽声,匆忙地抬起头,顺着贴在自己白发上的输液管,望向透过玻璃瓶仍旧刺眼的灯光,眯起双眼,还有半瓶,再低下头,轻轻把自己老皱的掌心托在插着针头、冰凉却又稚嫩的小手下。

“老头子,老头子!”外婆轻轻地唤着身旁倚在床头的老伴,直到他醒转,重复了一遍外婆刚才的动作,才疑惑地把目光投向外婆的脸,“把它放在妞妞的跟前,她醒来会要的,看不到它,会哭。”外婆指了指床头柜上躺着的“猪猪侠”。

老伴依言拿起“猪猪侠”,轻轻地放在妞妞的枕边,不经意触动了哪处开关。这是一个音乐盒。欢快的音乐声突然响起,在寂静的夜里,歌声飞扬却又忧伤……“爱我你就陪陪我,爱我你就抱抱我,爱我你就亲亲我……”

被歌声惊扰的妞妞忽然侧身用另一只手,紧紧抱住了“猪猪侠”,像是抱在爸爸妈妈的怀里,嘟起小嘴,皱着眉头,喃喃自语,“猪猪乖乖,妞妞乖乖,妈妈很忙,爸爸很忙,你要听话……”

寂静的走廊里,伴随着歌声,是一起一伏的抽泣,打开病房门的刘薇扶在门框上,肩膀一耸一耸。就在这时,一只厚重的大手按住了刘薇的肩头,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到她的耳边,“对不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