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道城内,飞雪接连数日,积雪已有尺许,道路不通,路人不行。昔日繁华的古城,遭飞雪围困,清寂了许多。
天寒地冻,街上虽然冷清,倒不是绝了人迹。贩夫走卒,担柴卖菜的总是冒着风雪进城,以添补家用。城内的大户,见天气恶劣如此,也乐得多赐些赏银。但城里也只是午时左右才有人迹。只要过了时辰,无论晨夕,街上半个人影都找不着。
可事有例外。一日凌晨,一个影子跌跌撞撞地就进了卫道城的大门。此人只十几岁,竟只是个孩童。脚下虚浮,一看便知是数日未进汤米,身体不支;衣衫破烂,鞋裤不搭,定是捡了别人丢弃的衣物。如此这般,不是逃荒的,就是避难的。眼下并无祸事,如此看来,定是家中遭劫,来此避难的。
这少年入城,只望能寻户心地善良的人家,先觅些吃食,再饱饱的睡上一觉。天寒如此,要是不寻个庇护,闭上眼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因此这孩子已一夜未眠了。
一入城中,少年见家家紧闭门户,又怕贸然击户,惹上麻烦,是以有些失落。但好在天可怜见,雪势渐微,怕没几日就要停了。饶是如此,此子脚下也不敢停,一直在城中游荡,时候久了,身上竟微微出汗了。可是,一夜劳累奔波,又加上饥寒交迫,任谁也会累的。此人有穿过一条街,见一所大宅,宅上有一块红底金框的大匾,上书“千府”两个大字。四顾无人,这孩子便蜷缩在门旁角落,准备歇息了。
说来也巧,少年刚坐地未久,就听见门有响动。
不多时从门中,走出一人,此人约有五六十岁年纪,面目慈和,却气若洪钟,“少爷,您现在便去么?”
少年听此话语,心想此人应是千府的仆从。
这时门中又走出一人,“现在便去。天还未亮,就麻烦爷爷,倒让我觉得不好意思了。”
这声音稚气未脱,显然出自孩子之口。少年心想,这孩子非比常人。一则对家中老仆以爷爷相称,一个叫的自然,一个允的安心,可见这孩子待人以礼,受下人爱戴。二则这等天气,就敢独自出行,胆量本事必也不差。只可惜少年假寐,看不到这孩子究竟是什么相貌。
这边少年正自胡思,那边对答未毕。
“少爷这么说真折煞老仆了。再说,你娘昨天已吩咐过了,老仆岂有不从之理。”
“还是娘亲想得周到。”这少爷想是对其母敬爱得紧,说到此竟不自觉的笑出了声。
“少爷,路上积雪甚多,怕不太好走。不如,让子语同你一起吧。”子语是老仆的孙子,年纪和小少爷相仿。
“那自是不必,让子语多睡一会吧。您也早回去休息吧。”说完转身欲走。这少爷还未步下门前的庭阶,便注意到门旁有人。
“咦?这是何人。”
门旁的少年,又饿又困,也懒得起身,索性就继续装睡,看看这主仆二人如何待他。
老仆见此人身形污秽,怕是染病带灾,就想给些银钱打发走了。哪知少爷走将过去,探了探鼻息,试试体温,方舒了一口气。
“身子是热的。管家爷爷帮把手,把他抬到屋里去。”
原来这老仆竟是千府的管家,姓赵,名伯谦,是千府的老人了。此人来路不明,本是不能随便放入千府的,可赵见此人不似邪佞,又加上不忍拂了少爷的好心,就把此人带回了自己房中。
少年已入屋中,不好再装睡,于是苦叹一声,醒转过来。
“你是何人,哪里人士,今年多大了?”赵伯谦问道。此时,那少爷不在屋中,想是已经出行了。
“我姓常,名维其。桐谷人。十有四岁。”
“为何到卫道城来?”赵伯谦见他如此年少就能远行至此,也十分感叹。但身为管家,他不得不问清楚仔细,所以说话就不见的客气。
“只因家中遭变,无处可去,流落至此。”
“遭的什么变故?”
“我”这少年忆起往事,泪花已占满眼眶了,可又不知从何说起,正自为难之时,从门口进来一个孩子。他十多岁年纪,面目俊秀,穿一身青衫,这并不比这管家穿的华贵多少,但很合身,也很干净。
“你醒了啊。来,先吃点东西。”只见他怀里抱着一个瓷碗,碗里有几只红薯。
“少爷。”管家行礼。
常维其识得这个声音,这正是救他的那个少爷。原来他还并未出行,而是给他找吃的去了。常维其允了一声,就坐在桌上,吃起了红薯。
这少爷看着他的吃相,自顾自的笑了起来,“管家爷爷,等王妈醒了,发现少了红薯,还以为家里遭了老鼠哩。”常维其见这少爷与他玩笑,心里更觉得暖暖的,仿佛这孩子就是他的弟弟一般。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听到这一声哥哥,常维其差点哭出声来。他强忍着,艰难的说出常维其三个字。
“识得字吗?”
常维其点点头,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
“太好了!”这孩子手舞足蹈,有点高兴过头了,“哥哥,我家里还缺一个书童,你愿意做吗?”
这孩子的语气神态,竟似是在恳求他。
还不待常维其作答,赵伯谦说道,“少爷,家中雇人,需得到老爷夫人首肯。”
“这么麻烦啊。”小少爷有点失落,“不过娘最疼我了,她会答应我的。”后面这一句,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说给常维其听的。
“赵爷爷,你先帮忙找件合身的衣服。”
“是。”
“哥哥,待会儿我有事外出,你陪我一道吧。”
此时常维其虽然劳累,但还是应允了,“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那。”
这小孩笑容满面,答道“我姓千,名岭岩。千岭岩便是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