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淮景也是,把成绩搞的一塌糊涂,现在只能窝在这里,没事干就坐楼梯上看女人跟男人打啵做爱,无聊了就找我聊天打电话,跟个废物一样。”
沈蓝桉回头看她,“你觉得他跟你一样吗?”
潘慈被问住了,她确实觉得褚淮景跟她是一类人。她没正式上班前经常看到他坐在门口,穿得很随意,看着就像短t背心换着穿,也不上学,整天就抱着手机看。
但现在,好像并不是这样。
沈蓝桉:“他受伤了,我让他在家好好养伤,顺便好好想一想是要烂在这里还是体面一点地活着,他给我发的微信里说,想再奋斗一年,他想上岸,不想烂在泥沼里。”
“他跟你不一样,你喜欢他也没意思,他这人,脑子不好,不光体现在成绩上,还体现在感情上。”
“他以后是要离开凉城的,而你,应该一辈子就困在这里了吧?”
沈蓝桉不清楚潘慈的过往,但是做这一行的不是自愿的就是被强买强卖的,说是自愿其实也是生活所迫,生活若是过得去,何必糟践自己。
潘慈既然来了,就是已经签了相当于卖身契的合同了的,想走,没那么容易。
潘慈没有说话,沉默着,嘴里咬着吸管,一点一点喝着汽水。
“其实我也没想那么多,我以为他和我一样,都是被困在这里的,我只是想找个依靠而已。”
沈蓝桉信她,“我知道,谁都想找个依靠,你找谁都可以,但他不行,不出意外的话,他以后会跟我在一个户口本上。”
潘慈又懵了,她知道沈蓝桉说的什么意思,可是她不能理解这个意思。
“你不是说你不是他女朋友吗?”
“是啊,我的意思是现在不是,没说以后不是。”沈蓝桉回她。
潘慈愣住了,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她却说的这么笃定,摆明了就是非他不可的态度。
真羡慕褚淮景。
她也想知道被人坚定选择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我可以对你敞开心扉吗?”潘慈突然问,目光里带着乞求和期待。
她觉得,眼前这个不久前才认识的女生,可以理解她。
沈蓝桉其实没有听别人倾诉的好心肠,但是她呢,就是心地容易太善良。
“你说吧,我听着。”沈蓝桉抬头看着越发明亮的月光。
“我是家里最大的那个孩子,在两个弟弟出生前,我可以上学,可以买喜欢的漂亮裙子,可以吃汉堡炸鸡,可以睡柔软的床,可以和同学炫耀我的爸爸妈妈有多宠我爱我,可以每天放学后坐着爸爸的电车后座吃着糖葫芦回家。”
潘慈的声音开始有些哽咽。
“后来,我妈妈又怀孕了,双胞胎,他们非法鉴定了胎儿性别,是男孩儿,从那之后,我被没收了所有宠爱,我爸为了赚更多的钱供养我还没出生的弟弟,想到了去赌钱,输的比赢的多,他染上了赌博,从那之后只输不赢,我的中考因为我爸全考砸了,我的弟弟们也出生了,家里却没钱了,我爸逼着我退学,让我去打工挣钱,我不听话就会被打,每天回家吃的都是冷掉的饭菜,睡的都是硬邦邦的木板床,多看一眼橱窗里的漂亮裙子都会被骂不是我的不要乱看。我不得不屈服,可是让我没想到的是,我爸妈居然能狠到这种地步,瞒着我,两万块钱就把我卖出去了,还要我每个月给他们打钱。”
潘慈的眼眶里噙着泪,在月光下闪着光泽,凄苦又令人心疼。
“你知道吗?我的爸爸,亲生的,血浓于水的爸爸,趁我睡觉的时候扒光我的衣服,拍了照片录了视频,威胁我不照做就会把我的裸体照片和视频公诸于世,让所有人都看到我就是个烂人,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他难道不知道我在这种地方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给钱就能上的婊子吗?我想他应该是知道,他又不是没去过,可他需要钱,需要钱去供养他的两个儿子,所以就可以不在意我这个女儿的感受,可以不在意我的死活,我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赚钱工具……”
最后一段话,说到最后潘慈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带着无以复加的悲痛欲绝。
热泪一颗一颗滑落,滴在她的手背上,很烫,烫得她的心脏都快碎掉了。
潘慈双手捂着脸,开始痛哭,压抑又沉重的哭声萦绕在天台上空,她整个人蜷着身体,坐在了冰冷的水泥地板上,在清冷的月光照耀下,显得是那么的脆弱,易碎。
沈蓝桉沉默着,她可以安慰蔺锦随,可以哄好褚淮景,但是,对于潘慈,她们不认识也不了解,她不知道要说什么或者是这个时候她能对她说什么。
说没事没关系都过去了?
说生活不止过去的不堪,还有眼前的活着?
说我能理解你,我能体会到你的心情,我知道你的心痛?
说你现在也活得好好的,只是没有那么如意,只是身不由己?
沈蓝桉仰头灌下剩下的几口汽水,她转过身,面对着潘慈坐着。
“那你想过去死吗?”
几乎是没有犹豫的,潘慈脱口而出。
“想过!怎么没有想过!他们这么对我!生活这么对我!我已经不知道该要怎样才能活下去了!”
“那为什么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呢?”
潘慈猛然抬头,和沈蓝桉对视。
她看到,女孩的眼里没有同情,没有可怜,只有平静到令人害怕的漠然。
“我……”
潘慈卡壳了。
为什么呢?
明明就有过想去死的念头,明明死了就一了百了。
那为什么现在还活着呢?
“我……我弟弟很可爱,叫我姐姐的时候特别讨喜,声音特别甜。”
“我听别人说玫瑰花海成片开放的时候特别漂亮,我想见一见。”
“傍晚的日落很好看,照在身上特别温柔,我想多看看。”
“华润大厦的那家甜品店的蛋糕很甜很好吃,我还想多吃几次。”
沈蓝桉起身走到潘慈面前,又重新坐下,和她靠得近了些。
“你要自杀的理由只有一个,继续活下去的理由却找出了这么多个,所以,你根本不是想死,你只是觉得这个世界对你的恶意太大了,压得你快要喘不过气来,你想活着,可是对你而言活着比死掉还要累。”
“既然你已经来到了这里,签了相当于卖身契的合同,要摆脱的机会就是很渺茫的,不妨往好一点的方向想,做这一行来钱快又多,你给家里一点,自己留一点,有时间就多出去走走看你想看的做你想做的。不要总觉得好东西不是自己的,只要你有足够的钱,想要什么都会有的。”
“我和你虽然没有共同遭遇,但是我以前过的生活跟你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你看我现在过得好不好?反正是比以前好多了。”
“潘慈,你心里怎么想的看这世界就是怎么样的。”
潘慈泪眼朦胧,已经忘记了哭,呆呆地看着沈蓝桉。
她的那双眼,仍然是敛着如水的平静,没有别的情绪,看不出喜怒哀乐。
但是,她说的每一段话都像是凛冬中那一轮高高挂起的暖阳,融化掉覆盖在她心上的那层厚厚的雪,给她温度,给她重生。
潘慈突然破涕而笑,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谢谢你,愿意听我说完,还愿意跟我说这么暖的话。”
“顺便而已,”沈蓝桉眼神看向别处,淡淡道:“你跟他一样的年纪,我想救他上岸。”
潘慈想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沈蓝桉说的“他”是谁。
“他命真好,真羡慕他。”
沈蓝桉笑,“不是他命好,是我心好。”
潘慈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反正命好还是心好,都能让她羡慕好久。
沈蓝桉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站起身,“我先走了,今晚月亮挺好看的,你自己再想想吧。”
时间很晚了,沈蓝桉没有回家,而是跟方琼星要了一间房,将就着睡了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