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诗会(1 / 2)

 楚王的事情,对孟丽君没有任何影响。她只是通过李玉飞传话给铁穆,叫他留意一下朝廷中那些楚王派的官员,预防他们的过激反应,以免自己也深受其害。

她自己呢?整日就在这临安闲逛了。写诗,交朋友,这是科考前必须做的工作啊。顺带着,自己也要留意一下那些受过楚王恩惠的士子的反应。虽然说秀才造反,十年不成,但是大考前如果这些人来一点过分行动,将这次科考弄砸了,对自己也是不利的。

卯时还未过,孟丽君还窝在被窝里,就听见荣兰大呼小叫:“公子,好厚的雪!”孟丽君慢慢爬出被窝,笑道:“不是又没有见过雪!”云南的风花雪月可是天下四绝呢。何况雪昨夜已经开始下了,今早上才止歇,没有半尺厚才奇怪呢。起来,才梳洗完毕,就见荣兰进来禀告:“公子,前日所遇见的张悦张公子、邱清邱公子前来拜会,说要请公子一起去孤山上会文。”孟丽君急忙整理了一下仪容,说道:“快请进来说话。”

这张悦、邱清二人,是孟丽君前几日在酒楼上认识的。认识过程也非常具有戏剧性。听说西湖边上太白楼的东坡肉是非常好的,嘴巴馋的她们自然要去尝尝味道。上了楼,却看见三个赶考的举子正聚集在靠湖的窗边,正在摇头晃脑地对着一幅画谈论诗文呢。因为靠得近,他们说的话,一字一句都落进了孟丽君的耳朵里。

只听其中一人道:“全兄这一句是极好的。‘自此分别后,缺月挂西厢’,别后相思,已经尽此一句。小弟真真服了。”

又听一人说道:“张兄谬赞。小弟这两句虽然也有些好处,到底还不如张兄‘细柳书离意,山鸟诉别情’一句切题。”孟丽君眼睛余光望去,看到那幅画,是两个行人在柳树下送别。看身影,应该是一男一女。旁边天空上,还有几只鸟在飞着。

又听一人说道:“你二人赞来赞去,却不往我这画上题字!到底要说到什么时候止?”

听得那“全兄”道:“小弟字却太差,不敢污了邱兄的好画,还是请张兄落笔吧。”那“张兄”也只是谦逊。推脱了半天,还是无人动笔。

荣兰听得这一群书呆子对话,好大气闷,孩子心性起来,大声说道:“你们都不愿意题字,我们来给你题好了!这么推脱来推脱去,到明年字还没有题上呢!”孟丽君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却听那“邱兄”说道:“既然小兄弟愿意赐教,那求之不得。在下多谢了。”竟当真就拿那幅画过来。看已经无法溜号,孟丽君只得站起来:“书童卤莽,多多得罪,望兄台还是不要计较才是。在下主仆才疏学浅,却不敢于玷污了兄台的画作。”那姓邱的还未说话,就听那姓张的笑道:“贵伴当如此说话,想必兄台是有十分学识的。何必谦逊?莫不是瞧不起邱兄的画作么?”这话竟是挤兑来了。

孟丽君素来也不是谦逊的做派,看荣兰就知道这个主子了。既然被人挤兑,那孟丽君就不客气了。接过画,走到窗前桌子上,放下,摊开,提起笔,就要开始写字。八只眼睛紧紧盯住了孟丽君手中的笔。

看着他们那紧张的神色,孟丽君突然起了一个恶作剧的念头。噙着掩饰不住的笑意,孟丽君毫不客气地写下了第一句:东边一棵柳树。眼睛的余光望见那姓邱的一下楞了。孟丽君更乐了,继续写下去。荣兰高声念了出来:“东边一棵柳树,西边一棵柳树,南边一棵柳树,北边一棵柳树……”

孟丽君眼睛余光已经看见,那姓邱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那姓张的已经将老拳准备好了;那姓全的却将他的手摁住。很好,就要这种效果。提起笔,另起一行,孟丽君又写了下去:纵有柔枝万千条,哪里系得行人住!

三只嘴巴张大了,可以放下三只鸡蛋。

润润笔,孟丽君又写下去:东边一只鹧鸪,西边一只鹧鸪,南边一只鹧鸪,北边一只鹧鸪。停笔,看这一群书生脸色,已经不像刚才那么难看了,孟丽君笑了一笑,继续写:只听得一声声悲啼:行不得也哥哥!

放下笔,笑道:“小弟大胆,邱兄请勿责怪。”

这三人这才回过神来。那姓全的喃喃念道:“东边一棵柳树,西边一棵柳树,南边一棵柳树,北边一棵柳树。纵有柔枝万千条,哪里系得行人住!东边一只鹧鸪,西边一只鹧鸪,南边一只鹧鸪,北边一只鹧鸪。只听得一声声悲啼:行不得也哥哥!大俗大雅,由俗入雅,奇峰突变,然而又转得毫无斧凿之痕,实在是妙到至颠啊……”

那姓张的一揖到地,道:“小弟有眼不识泰山,方才冒犯之处,请勿怪责。”孟丽君急忙扶起,说道:“无妨,原就是在下卤莽。”(这首诗是作者少年时候看一本叫做《山海经》的杂志而得,稍稍改动了两个字。做文抄公的是作者,不是孟丽君,勿要误会。)

当下四人就攀谈起来,交换了名姓。姓全的叫全英,字如杰;姓邱的叫邱清,字云水;姓张的叫张悦,字有朋。因为记着铁穆那日说的话,孟丽君也不免动了心思。这三个人看起来也是有些学问的,如果能够结识,日后说不定也是朝堂上的臂助。因此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与他们结交。

当日约定日后再相拜访。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来了。迎二人进门,听张悦笑道:“今日明堂可有空闲罢?昨天下雪时候,临安的陈慎言陈兄下了帖子给我们,说天降瑞雪,不可不赏。约我们今日上孤山参加诗会。我们俩想,明堂兄如此诗才,不去参加诗会,不是可惜了?我们仨人这么一点本事,是很怕出丑的,拉上明堂,就不怕了。明堂诗写得好,得到苏大才女的赏识,我们同行的也脸上有光啊。”

听他急急地说了一堆,孟丽君有些愕然。苏大才女是谁?得她赏识有何光彩?见她一脸不解,邱清笑道:“明堂到临安也有些时日了,莫非还没有听说过苏素素苏才女的名字么?”

孟丽君笑道:“我还当真不知。愿闻其详。”

邱清道:“这苏素素苏姑娘,是这西子湖边上的第一才女。吟诗作画,犹为所长。虽然是身属乐户,难得的她却洁身自好,如果不是才华出众的人,就是见她一面也不可得。即使见了,也只是论论诗画,从来无有留夜之事。听说当朝六王爷也曾经去求见,却被不软不硬地拒绝了。后来听说有人去问她,你知道这为苏姑娘怎么回答?”

孟丽君奇道:“怎么回答?想必是因为这六王爷才华不够,或者是人品太低了呗。还能够是什么原因?”

邱清一拍大腿,道:“你竟然知道!这苏姑娘回答:这王爷手中权势,世上罕匹。不过就他家家奴求为县令一事,就让我闻到他尸体上的臭气了!”

话说得如此尖刻,我不由一笑,道:“六王爷就如此善罢甘休?不找她麻烦?也难得她竟敢于将话说出来!”

张悦道:“这苏才女背后也不是没有后台。这偌大临安,与有诗文唱和的官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据说梁相家的二小姐、刘尚书家的二小姐都与她有过诗文唱和。”

大官员家里的千金小姐与一个妓女唱和?这可真是奇闻。看孟丽君不能相信的神色,张悦尴尬道:“我也是听人说的,信不信由你。”

邱清续道:“陈慎言陈兄的面子够大,竟然将苏才女请来参加诗会。这下,一个孤山也该给挤爆了。明堂兄,我们说了这么多话,你到底走还是不走?再不走,连位置也没有了!”

孟丽君一笑,说道:“左右无事,便去看看热闹吧。”

*

好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苏堤一路红桃绿柳,都化做了梨花杨絮。西湖已经结了薄冰,却依旧可以看见有大发诗兴的举子书生,破冰划桨,前往湖心亭。

走了好一阵子才到了孤山。原来孤山上有一个老大的庄园,是临安富户陈家产业。陈慎言是陈家长子,虽然出身商人家庭,偏偏长就了一个非常豪爽的性子。今年更是广交朋友,三天两头在这孤山梅苑里宴饮赴考书生。昨天一场大雪,更是诗兴大发,下了一百多张帖子,只要是临安客栈里的赴考举子,他打听得到名字的,都下帖子了。

走进梅苑,便可以看见好大一片梅林。疏影横斜,暗香浮动,果然是好风光。自有管家前来带路。沿着石子甬路弯弯前行,一路可以看见许多书生在梅林中穿梭,低声吟哦。荣兰看着有趣,走路倒磨蹭起来。

便看见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迎接上来,道:“邱兄、张兄光临,有失远迎。这位是……”

邱清道:“是明州的郦君玉郦明堂郦兄。虽然年少,却是高才,你们多多亲近。”又对孟丽君说道,“这位是陈慎言陈少谨兄。最是好客的性子。”

不免上前见礼,各自谦逊了一番。陈慎言就说道:“如杰兄已经在右手廊边的桌子上等候三位。三位请跟管家走。在下先行失陪。”告了一个罪,去与别人见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