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利不说话,挑着灯笼在前引路,他们穿过空荡荡后堂大院,踏进大堂后门。
“王爷难着呢”。朱利在大堂停住脚步。压低声说:“是王爷的庶兄朱志均正在书房,两个王爷都不说话,面色都很难看,在下也不敢禀报。王爷问我啥事,才敢回说二位来了。”
“啊?大王子来了?”虽然早就知道。曲建还是作出一副惊诧的模样,反问了一句。“朱护卫,大王子此次来他截住了话头。当了十余年的王府长史,当然知道王府的规矩,有关皇室之中的事儿,不该打听的就不能打听。
朱利叹口气联摇摇手。“曲长史,王爷犯难啦!系干为了什么。稍后长些酷嗓知道。还是你招来恁多麻烦。”
“朱护卫,”
“长史,您在王府多年了,知道有些事在下不能说的,请长史海涵”
曲建想起了在外面烦躁不安的金大虎,默无声响地退回了原地,寂静的夜空中忽然传来西山铁钟敲击的洪亮声响,夜深人静,钟声格外清越。
已经是子时了,曲建、金大虎还分别滞留在两处等候召见。
而漳王府朱志帽的书房内,朱志垣和哥哥朱志均两人面对面的坐着,房子里灯烛辉煌,一排整洁的书柜,插架琳狠,秋山乱叠,正面墙上挂着一幅显得和室内有些不搭配的《牡丹富贵图》,格外扎眼。“金网奴有些急了!”停了手下的汇报后,朱志帽微微欠身说。他那扁平红润的脸上堆满笑容。看不出他才是一位二十多岁年纪的人。双目有着与其年纪不符的老练,声若洪钟。说,“曲建也熬不了多久了。”
在弟弟的王府内,朱志均能说什么呢,只是笑笑,眼光流离在四周,好像不在意的模样。
“大哥,你又何必拘于俗礼。”朱志垣膘了一眼桌上的两只小盒,微笑地说。
“这区区薄礼,却不是我的,是太子殿下给王爷的一份心意。”朱志均的目光在朱志帽斜对面的一盆兰草边停下,谦躬地说。
侍女端上带盘青花瓷碗,放在朱志均身边的茶几上,换下已经冷的茶水,朱志垣抬抬手,说:“大哥,你尝尝,谷雨前的福建白毛霎,是我们漳州东面的特产,此茶你在北方是不多见的,汤色清亮,味香隽永,实为难得荐品。
朱志均端起茶碗,轻揭碗盖,便闻到一股淡淡清香。他轻轻抿了一口,舌尖上感觉有种似乎是新雨后的泥土怪味,说实在的,他并不喜欢,但他却故作惊诧,连连夸赞:
“果然佳茗,香而不腻,淡而爽口,余味甘甜不绝,堪称仙品。王爷口福不浅。”
“哈哈哈”朱志帽开心地笑了。话锋一转,说道:“哥哥。在自己家里,何必一句一个王爷的叫着这么生疏,大哥喊名字就行了。”
朱志均放下茶碗,正襟危坐,言辞谨慎地回答道:“王爷,这次我来是为了公务,所以以王爷称之,稍后几天的家宴之上,再叙兄弟之情吧!”
“也好,不过真的要这么办,要不是有太子的手谕,本王实在难以决疑,也没有想到大哥现在是在为太子效力。”
“王爷,你也知道,金网奴实在是个祸患,留在王府之内,迟早会连累于王爷,还是早些让他走为妙。”
“呵,要不是大哥前来,我还不知道原来的朝廷钦犯一直在王府之内藏匿。此犯重触朝廷律例,要是早些知道,本王必杀之无疑。”
“唉,王爷”朱志均探了探身子,说道:“王爷真的不知道金大虎就是金网奴,如果真的是那样,又何必我亲自奔波,黄夜拜访漳王府呢!”
“大哥,你过于审慎了,金网奴虽是钦犯,但当时传言其已经被朝廷诛杀,而且弟弟一向在外从军、从政,王府的事情,的确知道的不多。再说了,金网奴为患的时候,大哥与我都还也没有见过,谁会想起呢?”
“漳王爷,我虽平庸弩钝,但谨遵皇上谕旨,铭记太子示,食君禄,报君恩,惟鞠躬尽力。弹心虑事,夙夜勤谨不敢芶且,不过,此次白莲教之事干系重犬
朱志均压住话头,膘一膘朱志垣,而后者轻闭眼皮,正听着他说话,没有任何表示。朱志均只好离开座位,走到朱志垣身边,压低声音说:“太子的意思,漳王爷真的清楚吗?太子想保住漳王爷,希望不要辜负了太子的一片苦心,否则传到朝廷,无论漳王爷怎么辩白,都少不了一个失察之罪
“嗯?”朱志帽一惊。但仍不动声色。
“而且金网奴一事,和父亲也脱不了干系,漳王爷您的”
“不用说了!”朱志帽摆了摆手,他不用睁眼,似乎已经看见了这个哥哥得意的模样。哥哥是父亲朱尚炳所纳的侧妃所生,据说这个侧妃是当年父王在西安城出游时遇上的一个山野车子。
这件事是秦王朱楔一系的耻辱,朱志帽现在依旧不能忘记在京师中那些堂兄弟对着自己家族的嘲笑。
当时的秦王朱尚炳,是个风流倜傥的人物。在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朱尚炳因事出城。当他来到一个依山傍水的小村庄时,面前出现一条小河。河水浅浅的,清清的。一群村姑,正沐浴着温馨的春阳,在小河边浣纱洗衣。河既浅,自然没有桥。朱尚炳一行只能驱马涉水而过。
河床虽浅,但并不平整,马儿虽有河水清凉的舒适感,却也走得并不那么平稳。朱尚炳怡然骑在马上,只顾浏览四周景色,并没把岸边的浣衣村姑们放在眼里。也是合该有事。不想正走着,马蹄在河底的卵石上一滑,没有防备的朱尚炳猛然震了一下,差点被颠下马去。
就在他扶稳马鞍,将头抬了起来的那一刹那,他的双眼徒然亮了,心里猛有一种如入仙境的感觉。眼前分樱卿明婀娜着个明眸皓齿、如花似玉的女凹,协
那女子虽是山野中人,却是茅屋里的西施,是个风月中尤物,岂肯甘于村野的清寂?何况丈夫又是个老实巴交的作田人,不懂得柔情,更少床第密趣,使她早已厌倦难忍了。这天意外遇到一位风流公子,凭那双直勾勾紧盯着她的眼神,也明白了几分。
他既有心,她何能无意?自来这情意挑逗之事,是无师自通的。何况那些漂亮女子,更是与生俱来,那女子自然不会例外。她只细眉轻扬,亮眼微微朝朱尚炳一挑,就活生生地将对方的三魂七魄给勾走了。
女子的家,离河边不远,虽是泥墙草顶,却也清爽干静,且四面果树相绕,鸡鸣大吠之声不绝。朱尚炳跟随那女人回去后,才知道女人姓柳,早人到田里劳作去了。
刚才跟这女子如鱼得水般的欢乐,使他也有不同一般的乐趣。他当时年纪虽轻,却也本是风月中的老手,奇怪的是在他染指中的众多女子,都不曾有过这女子的这般乐趣。朱尚炳也是舍不得她的呀。于是用重金安抚那介。女子的丈夫,并将柳氏带回王府纳为侧妃。
这偶然的一回风流,竟然种上了孽种。在柳氏去到当时的秦王府的十个月后,便生下一个五官端正的小男孩。朱尚炳给这小男孩取了个朱志均这个名字。
朱志均算是秦王长子,但由于其母的原因,一直受到宗人府的质疑和排斥,最后在宗人府改为皇事院,承认了其长子的身份,但由于不是嫡子,只被封了一个郡公的爵位,在朱志均还不到三岁的时候。朱尚炳被贬至漳州为王,柳氏那是已经由原来眼里的如花似玉变成了黄脸婆。
朱尚炳并没有带她南下,只是让他留在西安城内,柳氏离开王府之后,唯一的出路就是嫁作民妇。从此朱志均就没有见过母亲了,由于这个原因,朱志均一直和父王朱尚炳关系不太好,后来因为出身原因,一直没有能封王才流落到北平投奔太子。
其实作为朱志帽,根本看不上这个民妇所出的哥哥,他的眼前浮现出朱志均的形象,那两颗叠错外跑的门牙,那如同涂抹胭脂的瘦削的双颊,那两道横在窄窄前额的浓眉,不由厌烦地皱了皱肩头。
暗暗想道:“得到太子的信任,就那么值得兴奋吗?”
但是把柄在对方手里,也等于是在太子手里,想到这里,还是不禁打了个寒噤,但外表上依然平静如常。叩了口茶,指指座椅,示意朱志均坐下。“哥哥,现在你可以说说,太子打算如何处置白莲欲尊了吧?。
朱志帽盯着朱志均,话音不大,但字字清晰。莲余孽的愤恨,王爷是知道的,此事落到皇上的耳中,肯定会牵连王爷,但是太子不同,太子以宽恕为本,只要白莲教能为大明所用,那就是大明的子民,断然不会赶尽杀绝的
“嗯”朱志垣鼻子哼了哼,没有说话,他一眼就看穿朱志均在此事上的审慎圆滑。他很清楚,所谓的被大明所用,那就是被太子所用。
太子想利用白莲欲孽做什么呢?难道太子不知道此事皇上知晓之后的严重性吗?但是话说回来,纵然是这样,朱志垣依然不敢冒这个险,慑于皇上威严,朱志垣决不敢公然抗法支持太子的行为,这是在漳州的地界上,漳王虽然不理政事,但那也是犯了失察之罪;
但是另一方面,金网奴没有死,而且毕竟是父王的提携,自己的纵容,此时传到皇上那里,就算是皇上宽容,可是内阁和皇事院这两个地方,也必然不会轻易通过,这就是殃及一门的大罪啊,从父王朱尚炳到自己的子孙,恐怕谁也落不到好处,被废为庶民估计都是一种奢望了。
故而朱志垣此时进退维谷,于是把这个包袱准备甩给朱志均。他心里忌怨这个哥哥,明明是帮太子来拉拢威胁自己,可是自己偏偏连拒绝的勇气都没有。
“哥哥”。朱志帽压住怨愤,从椅子上站起来踱起方步,说道:“你对朝廷忠心不2,对太子尽公尽职,弟弟十分钦佩。
“漳王爷朱志均连忙插话,也从座椅上站起来,躬身辩解,朱志垣挥了挥手,继续说道:“法不阿贵,法不私亲,哥哥所作所为,光明正大,合理合法,无可非议。哥哥既然奉太子谕旨,自当全权审处,哥哥依法办案就是,何必有私亲之虑
啪!朱志垣将包袱又扔了回去。朱志均品味出漳王朱志帽话中宙意,句句藏锋,如芒在背,惊出他一身冷汗。
“王爷对朝廷确是一片赤诚帆“哥哥莫提此事了”朱志垣打断他的话,走到窗前,掀开窗帘看了看时辰,才醒悟到金大虎和曲建两人已经等了好一会了,于是问道:“哥哥,您想先见那一个人?”
“我带来的人去擒拿金网奴!!”朱志均想了一下,道:“请哥哥府上的人配合一下,把声势搞大一点,趁着这会,我先会一会王爷府上的这个曲长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