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殿前失仪(1 / 2)

北庆朝歌 一颗李子 0 字 2022-03-14

 “嗯?”久等不到回答,盛帝将酒杯往案几上一摞,稀松的眉毛紧皱成团,一丝阴冷从狭长的凤眼中射向仍在发懵的小将军:“怎么,你不愿意?”

肃杀之气隐隐待发,殿内中人无不替戚平捏了把汗。

除娉婷郡主外,属盛英盈最靠近戚平,也最能体会到被盛帝凝视的恐慌。她按住心神,偷偷瞥了盛子萧一眼,正好撞见盛子萧在给盛徽澜递眼色。这转瞬即逝的一幕就似一个答案,彻底驱散了她心口那团疑云下的阴影。

虽然这个答案,对殿中局势的演变不会有任何助力,但盛英盈有种强烈的预感:戚平的危机已经迎来了转机。

她轻轻缓下一口气,心定如山的回正目光。

接下来的事,果如这位外戚公主所料,随着玉佩碰撞的清脆声响起,沉寂如死水般的大殿,荡漾出阵阵无谱小乐的涟漪。

众人寻声望去,庆阳公主已从座位上站起身,只见她步伐轻快的跑到御座一旁,十指攥紧盛帝宽大的衣袖,顽皮道:“父皇息怒,他不是不愿意,他是在犯愁。”

被臣子当廷藐视,身为皇帝老儿,岂能不气?

这也就是盛徽澜,若换做殿上其他任何人开口求情,盛帝都不会轻饶。

况且,身为父亲,比起责罚爱女不守规矩,似乎还有一件更迫不及待的事需要他求证。

“徽澜,你怎知他是在犯愁?你跟他……”

盛帝不敢想象自己问出这句话后,将会迎来怎样的后果。故又心惊肉跳的将未说出口的几个字,生生吞咽了回去,焦躁中透着隐忍:“朕记得……戚平离开洛城时,你尚不足七岁,你们似乎并无打小的情分。”

这句话说得委婉又隐晦,但谁还不是从少女怀春与君子好逑的朦胧中成长起来的呢?尤其是在座几位年长者,因都怀有一颗为人父母心,就更能感同身受的知话中其深意。

至于在场几位皇子公主,那又是另一番滋味。

明月公主盛徽菱一眼哀怨的望着御座上那对父女,从她半点不肯掩饰的眼神中,谁都能感受到大公主的嫉妒、怨恨。她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如烈焰般的爱憎着厚此薄彼的父亲。

其实,今日到宴的公主不少,除去嫡公主庆阳公主、大公主明月公主,还另有四位成年公主在座。只不过,四位公主生母位份皆不高,自身样貌、资质又都平庸,与盛帝之间,更多是君臣,父女情分极淡。故尔,纵使心中也有嫉妒、怨恨,却是半点不敢泄露。

相较而言,皇子们的想法则简单许多。

这大概是因为,从古至今尚还未有哪国皇帝传位公主的特例。

只要不涉及皇位之争,这些皇子个个都懂得如何为人兄长,怎样维护妹妹。

“父皇说得极是,庆阳十岁之前一直由母后亲自抚养,所以不曾与我们一起读书,按说,今日庆阳与戚小将军乃初次会面。这情分嘛,小时候同在洛城都没有,如今就更不会有了。”

诚王骤然起身,目光和善,一面宽慰父亲,一面周全妹妹。可谓面面俱到。

盛帝的脸色依稀好转。

奕王见了,再度沸腾起来。

事关庆阳,父皇从来都是小题大做,他早就见怪不怪。可平白让诚王抢了先机,那就忍不得。也赶紧从座位上站起来,向盛帝笑道:“父皇,儿臣时有耳闻,说是鸾凤宫中的宫娥们做错了事,母后每每要责罚,庆阳都会于心不忍,开口替犯错宫娥求情。父皇细想,庆阳对那些低贱的宫娥都心生怜悯,何况是将门之后?儿臣倒以为,庆阳此番本就无关情分,不过是被父皇母后保护得太好,不懂人心险恶,过分善良而已。倒是戚小将军,”这位素以直来直去见长的五珠亲王,调转矛头的速度,与他的行事作风一样彪悍:“身为臣子,怎可对君王问话无动于衷?难道这就是戚家家风?”

最后这句话,可谓画龙点睛,真正问到了盛帝的如意算盘里。

小小一个戚平,再放肆,也会有人替他说话。说他年轻不懂事,说他幼小出入沙场忘了宫中规矩诸如此类,闹到最后无外乎两个结果:小惩大诫、大惩小诫。

不管是哪个结果,都难打压这位少将军的傲气,更算不得戚家军的软肋。与其隔靴挠痒,不如一击即中,直捣黄龙来得痛快。

所以,奕王这句“戚家家风”提得实在是妙。

盛帝颇感欣慰的望了奕王一眼:这孩子鲁莽,却也有鲁莽的好处。

诚王两眼直勾勾的望着,面色渐暗。

“两位皇儿说的都很在理。”

盛帝并不急着落实罪名,而是先将自己的态度亮出来,好让大家明白,倘若他真的怪罪起来,那也不是他鸡蛋里挑骨头,而是戚家家风不严闯的祸。

给大家打下这支预防针后,老皇帝又装模作样的瞪了盛徽澜一眼:“父皇没宣你上前,你怎可跑到御前来?真是胡闹!”

“父皇,女儿不是胡闹。”

盛徽澜往下一蹲,跟块牛皮糖似的牢牢粘在御座旁的地板上,青春靓丽的脸庞高高扬起,乌黑的眼珠子泛发出色泽明快的光芒。盛帝往下俯视时,只觉这孩子略有那人年轻时的神采,不禁有些恍惚。

“奕王和诚王两位皇兄所言的确不假,女儿与戚小将军是不熟,是不清楚他的心险恶与否,可女儿说他犯愁也是实情。至于女儿为何会知道,那是因为宴席尚未开始前,娉婷郡主曾同他说,晚些时候,想让青云世子去府上拜访。他听了,一脸犯愁,说是戚府空置十年,已无法住人,他还想着这几日去驿馆将就一下。若世子去驿馆相见,怕怠慢了世子。”

趁盛帝发愣的功夫,盛徽澜赶紧将一早就酝酿好的说辞,和盘托出。

“父皇突然下旨让他留下,他岂不得神思一番?嗯,比如,怎么修缮府邸呀?得雇多少工人呀?需花多少银子呀?添置什么物件呀?等等,好多事要忙。”

末了,咱们的嫡公主故作天真一问:“父皇你说,这么多家里家外的杂事让一个只会带兵打仗的粗人去应付,不是犯愁是什么?”

看到女儿如此天真灿烂的模样,盛帝越发不忍斥责,轻“呃”一声,目光从柔和转为严厉,直视娉婷郡主:“果真如此?”

寥寥四个字,音量又极轻,听着似是暴风疾雨过后的无力,但在场之人都不是第一天认识这位君王,无一不清楚,越是这般若有若无的语气,局势越凶险。

众人又将紧张的视线转向娉婷郡主。

娉婷郡主早就习惯被万众瞩目,她施施然行下一礼。目无闪烁,仪容端庄,细说慢道:“臣妹的确这样问过戚小将军,戚小将军也确是如此答复臣妹的。至于,戚小将军是否真因戚府修缮工程巨大而犯愁,那臣妹就不得而知了。”

面对这个回答,有人眼底滑落出失望,有人眼底显露出惭愧,有人面无改色,唯有一人在隐秘中悄悄流露出钦佩之情。

的确,在盛帝意图如此明朗的情况下,仍选择仗义执言,这样的胆识与气魄,非一般人能比拟。

盛子萧感激的望了肖青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