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瑟瑟,大梁帝都的第一场雪几乎覆盖了整个京城。
皇宫大门外,文武百官退朝,鱼贯出宫。
郁长东刚行至光华门,一男子疾步上前,因着步子过去匆忙,呼吸急促,呼出阵阵白气。
靠近了郁长东,男子附耳,压低了声音道:“侯爷,陆大人方才被人抬回,人已昏迷不醒,咱们棠姑娘她……”
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眼下全京城都不再唤郁棠为“郁姑娘”,而是变成了棠姑娘。
郁长东眉头紧锁:“说!棠儿到底如何了?”
男子不敢隐瞒,如实禀报:“晋王带走棠姑娘后,一直被杀手追踪,他二人落入横河了!另外,麒麟卫的白征也跳入了横河!眼下咱们府上大公子和明世子已经去下游寻人了!”
郁长东的心扉猛然间狂跳了几下。竟是忽略了明远博也在寻人这件事。
胸口传来的骤然憋闷,使得他的呼吸都变得不太顺畅,冷风中,郁长东的声线在发颤:“找!继续派人给我找!”
“是!将军。”
这厢,白墨池正从宫里出来,他身上披着一件银狐裘大氅,五官极为立挺冷硬,行走之时,步履生风。
离着郁长东十几丈远的地方站立,白墨池突然一阵目眩,身后的随从扶住了他:“大人,你没事吧?”
白墨池瞬间站直了身子,他走南闯北小半辈子,什么危险没有见过?方才一闪而逝的目眩怎可能伤了他?
他揉了揉眉心,也不知道自己方才到底是怎么了。
目光望向了将军府的马车,见郁长东急急离开,白墨池很纳闷:“郁家出了什么事?”
几名随从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道:“一直都是大公子盯着郁将军府的大小事宜,属下并不知情。”
白墨池突如其来的心慌,他也不知道这份心慌因何而起,又问:“白征他人呢?”
男人回禀:“大公子,和另外两位公子都已经两日没有回府,也没有去麒麟卫衙门,属下依旧不知情。”
白墨池眉梢微微跳动,一股莫名其妙的不安涌上心头。
……
赵澈的胸腔甚是难受,像是锋利的牙齿咬过一遍,他微睁开眼,感觉到了一丝亮光,等到这次睁开眼时,他被一股暖暖的触感吸引住了。
赵澈定睛一看,只见自己与一人正躺在榻上,二人皆是穿着中衣,身上的外袍皆不知去向。
而他的一只大掌已经探入了对方的衣襟之中……
饶是震惊如赵澈也稍稍一怔,他试图收回手,却在这时,白征也猛然之间坐起身来,他是麒麟卫,自幼就受过非人的训练,一把就抓住了赵澈的手腕。
此时,两个男人四目相对,二人之间有什么波澜起伏的情绪似在一瞬间被点燃。
赵澈的手恰好放在白征的左胸口,能清晰的感觉到他强而有力的心跳。
而另一方面,白征正好捏着赵澈的手腕,也能探查他狂跳的心扉。
两个狠人就这样看着彼此,眼睛里如同坠入了看不见底的深渊,幽暗无比。
“吱呀”一声,门扉被人推开,在逆着光的方向,一个男子款款走了过来。
这时,赵澈和白征几乎是同时放开了彼此,二人皆十分防备的盯着来人。
古天齐瞅了瞅他二人,俊美的脸上荡漾起一阵似笑非笑:“二位不必掩饰,我完全能够理解,在我的“家乡”,这种事也是很常见的。”
男人声线平缓,听着声音像是三十出头的男子,等到他靠近,赵澈和白征才看清了他的面容。
此人大约而立之年,身段颀长修韧,墨发用了柱簪子盘起,穿的是窄腰广袖的宝蓝色胡服,不笑时显得肃重,笑起来又也有几分风流。
他的眼睛是通透的,似乎看穿一切,又似乎对任何事都是无所谓的态度。
跃然在尘世之上,又沉溺在尘世之中。
总之,是个特殊的人。
“何事很常见?”白征不由得问了一句。
赵澈却是已经领悟,俊脸沉的厉害,拱手道:“不知高人姓谁名何?是否是高人救了在下?不知高人可见到了一位姑娘?”
赵澈提及郁棠,白征也当即开始着急,道:“是啊,高人,那位姑娘眼睛很大很亮,眼角有个小红痣,高人可见过她?”
古天齐淡淡扫了他二人一言:“两位昏睡的这三日,棠姑娘已经醒了。”
闻言,赵澈和白征皆松了口气,但与此同时,也不免好奇这人究竟是谁人?看样子,他根本不打算告之的意思。
赵澈锁着眉,他环视一周,似乎对眼前这位高人,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白征给人温润如玉之感,他抱拳道:“多谢高人救命之恩,不知棠姑娘眼下身在何处?”
古天齐勾唇一笑,很是不屑,说:“我原本只救了棠姑娘,但因棠姑娘哀求,我只好顺便救了你二人,不过我只是将你二人安置在屋内,并未施救。你二人既已无碍,那就走吧。”
赵澈:“……”
白征:“……”
赵澈和白征穿好衣裳,他二人走出屋子,才发现自己身在一处世外桃源之中。
放眼望去,方圆百丈之内皆是密密层层的竹子,这里仿佛与外隔绝,再看院中摆设,皆是一些古怪的玩意儿,还引了温泉进来,故此庭院中温热如春,饶是赵澈与白征见多识广,也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亭中煮着茶,一粉衣少女端坐其中,她一转头,朝着赵澈和白征笑了笑。
这还是赵澈头一次见郁棠穿粉色衣裳,她之前都是穿冷色衣裙,今日这样的装扮,倒是显得更嫩了些,许是这几天调养的不错,那张明媚的小脸仿佛能掐出水来。
赵澈大步迈向郁棠。
他需要她。
若是能抱上一抱,那是更好不过。
白征也走了过去,他还没和郁棠相认,总觉得心头憋着一桩事。
古天齐见这两位年轻男子对郁棠这样急迫,他哼笑了一声,好像又看穿了什么,并没有靠近。
“棠姑娘,你没事吧?”赵澈问着,人已经站在了郁棠身侧,脑中一瞬间的安静祥和,使得赵澈因为落水而导致的不适,一下就好了。
郁棠点了点头。
白征也上前:“棠姑娘。”
郁棠与白征并不相熟,但这几天逃亡中,她已经看见他数次,郁棠莞尔一笑:“白大人,你……是不是认得我?”
白征顿时欢喜:“糖糖!是我啊!你还记得我?”
郁棠怔了怔,记忆被拉回到许久之前,这世上这样唤她的人,只有儿时的那群小伙伴,此刻又见白征俊美如玉,莫非是当初他们几人当中,最好的玉娃?
“你是玉娃?”郁棠不敢置信,询问时,眉梢染上一层欢喜。
赵澈将她的表情尽数揽入眼底,男人清隽的面容冷硬异常。
白征一僵,没想到郁棠真的没有认出他,八年过去了,他的变化很大么?
“是我,你的青哥。”此刻,白征已经确定了郁棠就是糖糖了,他当然不会怪她认不出自己,如果那天讨饭带上了她,郁棠也不会弄丢了。
郁棠阴郁了数日的眼神倏然之间亮了,上下打量了白征几眼:“你是青哥!我……我当真没认出来,你怎的成了麒麟卫?”
与故人相认,白征垂眸一笑,半点不像那个杀伐果断的麒麟卫二把手,他落座,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一旁的赵澈沉着俊脸,对白征和郁棠的“交情”不屑一顾。
讨饭的交情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青哥?
情哥哥?!
这是什么称呼?!
晋王的脸阴郁的不行。
棠姑娘只喊过他“王爷”。
称呼太生疏,与他二人之间的过命交情丝毫不搭。
澈哥哥……
以后有机会,一定让她这样叫几声听听。
“白大人,眼下还是先帮着棠姑娘洗脱冤情为重,我真是没想到白大人还要过饭?”赵澈冷不丁打断了郁棠和白征的谈话。
他目光随意扫了一眼,发现郁棠在这种时候还能笑出两只小梨涡,她见到白征就这样高兴?
一起讨饭的小伙伴,就有那么珍贵?
白征稍稍收敛神色:“糖糖,实不相瞒,我这次就是为了你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