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祁夜官拜金吾大将军之时，帝欲赐兰绍，以修帝家与将门之好。未及拟指，宇文祁夜上书陈情，表明无心娶亲，帝念其言之凿凿，方罢。然思及宇文祁夜军功赫赫，须以联姻加持，故而订立君臣盟约。是为宇文祁夜所娶正室，必为高家女子，而皇上则听之任之，不再干涉。</p>

“皇上知晓我求尚于你，却也知晓你颇为难缠，只得允许我做出些惊天动地的破格事情，才配得上你这位大胆出格的公主。”</p>

难缠？我趴在窗前，满脸黑线地问他：“你就这么把自己卖到了高家了？你又怎能预料后事，若你喜欢的只是一位平凡女子呢？”</p>

祁夜懒懒地枕着双臂，漆黑双眼注视着我，说：“因为是你，所以这场盟约我赢了，上苍很眷顾我。”</p>

很多时候我暗骂上苍的不公，总以“缘分”二字定夺人生。无非是两心相许，却总生出别离错过。直到今日他说起上苍的眷顾，我头一回想认真地纠正我的过往，这或许是修了圆满或许是足够幸运。我没有别的选择，也不愿再有，只想好好地走下去。</p>

船外沧河漂浮着万千冰灯，与天边皓月相皎洁。船内他看着我，我也回头凝视着他。</p>

我想起前段时间同他别扭，怀疑他与兰绍，甚至是与倾城纠葛，心中不够痛快，终于同他彻底坦白：“你与兰绍到底怎么回事？我听过一些流言，也不愿再猜测，这样实在难受。”</p>

“大概我刚回长安之时，与她走得近，被人误会了。”祁夜轻描淡写道。</p>

我起先听他主动拒婚，心中本已生出欣喜，但现下嘴上仍道：“谁让你作出让人误会的事了？若你当日也拒了我，即便我本人不情愿，也一定不会原谅你给我如此大的难堪。”</p>

“我与她走得近是误把她当作了一位故人。这样看来是我不对。”他看着我，思索片刻，“我说上次我中途回来，你与我别扭是怎么回事，原来问题出在这里。”嘴角微勾，挑眉问，“你不是从不担心这些吗？怎么喝起她的醋了？”</p>

我没好气地别过头，道：“那块绣了换锦的帕子来得太巧，我一时怎么知道？”</p>

他换了只手半撑起身子，道：“你这样，倒让我有些开心。”</p>

我想了许久，“九郎，我活这么大，一直在患得患失。我有我的骄傲，我不可能与别的女子分享一个男人的心，更不会做普通人家的妇人。我想站在你的身边，做你此生唯一的伴侣。”</p>

祁夜点头，眼神里写满坚定。他沉默着起身，来到了窗边，俯身坐在我的身旁。</p>

“月儿，你看窗外。”</p>

窗外明月当空，繁星万里。</p>

我说：“那个月亮一定很孤单，即使有无数星斗，但它还是想在白昼里看见万物苍生。”</p>

“拂晓之时天地黑暗，若无明月之光，何来苍生之乐？”他伸出手揽过我的肩膀，道：“命运造化自有安排，黎明之前寒重霜浓，长夜永远与月相伴。”</p>

我被他的话语震慑，言辞中的暗示再明显不过，他的心迹坦然从容，令我于震惊中又生出心安。</p>

“月儿，我有一事该早些告诉你。”</p>

我被他如此慎重的话语搞得又是一惊，道：“何事？”</p>

“其实我早知星奴去向，却因一些缘由没有告诉你。”</p>

我一听是这事，装作不知，问：“这是怎么回事？”</p>

“我应该向你提过，星奴像我曾经救过的一个孩子。我在国色天香明察暗访多时，其实早认识嫦婕妤，她丢了阿弟托我寻找，我拿出画像一看，正与我救过的那名孩子有几分相似……”</p>

后话与倾城册封之日讲与我听的无多少出入，不过千灯会那日，祁夜的伤并不是什么恶霸所为，而是我与他在归元寺相思里遇刺时，被那个后来自尽于天牢的刺客所伤。</p>

“这么说来，倒像是嫦婕妤在刻意隐瞒了什么。”我思索道，“不过她与萧氏走得近，难免会袒护萧门养的杀手。”</p>

祁夜沉吟：“事情远不止如此。那个倾城，很不简单。”</p>

我脑海中呈现出那张与我有几分相似的脸，想起她平日里除了遭人嫉恨，却始终没什么伤人的举动。我突然想起皇祖母的一句话：吃人的野兽是不会叫的，总是躲在一处，伺机而动，若人靠近便落下利爪，一招毙命。</p>

我后背传来一阵凉意，五更天的疏漏远远传来，长安夜色愈加低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