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表历来恭敬,几年来每逢年尾岁旦,皆有上计表贺。其还曾举发刘焉在益州不法情事,供给财货砖木修复雒阳宫城,遍数种种,都不像是要与朝廷为敌的模样。”荀攸将奏疏握在手中,出于公正,还是淡淡说道:“更何况如今天下局势几已明了,刘表身为宗室,也犯不上与他人共蹈险地,这其中许是有什么变故。”
“刘表是海内名士,名列八顾,当年也曾应袁氏邀,入何进麾下掾属。他弹劾刘焉在益州似有子夏在西河疑圣人之论,无非是想试试朝廷的态度与兵将,待一举复蜀,他这才委输军资,助修宫城。今年我诏使徐晃、太史慈沿汉水出上庸,借道南阳入豫州征讨袁术,刘表就以为朝廷是要图谋他荆州,几次上推诿婉拒,到现在才只敢让徐晃领兵过去!”皇帝没有为这些所打动,反是愈想愈忍不住数落道:“我看他反意倒是没有,异心却是不小,眼里就只把荆州当自己的家业了!”
早在四个月前,皇帝为了应付河内、豫州的战事,也是为了提前为明年布局,特意调护匈奴中郎将张辽、抚军中郎将徐晃两名心腹干将带兵,分别出上党、上庸。如今张辽早在河内击退了袁熙、焦触等兵马,而徐晃所部却还只停留在新野,这其中固然有山道难行、汉水激险等地形拖延行军的缘故,但也不乏东道主刘表百般不愿,沿途不尽配合的因由。
刘表的担忧其实不无道理,荀攸心里非常清楚,当时跟河内兵众溃退的险恶局面相比,豫州汝南一带其实还是两方僵持的保守局势。徐晃去了,也只是多一份力气征讨袁术,后续的钱粮与诏令跟不上,也不会有太大的突破;但若是不去,光凭刘艾、田畴等人也能自保。与其如此,还不如优化配置,利用徐晃麾下的这股兵马,设假道灭虢之计,占据新野、宛城,图谋南阳,掐住刘表的喉头。
荀攸没别的闲话,毕竟这些事都是他与皇帝一起商量的,起先调遣徐晃,跟调遣张辽所不同的是,其并不是为了驰援豫州,而是存的一个试探刘表立场的想法,想看看刘表对朝廷的忠心究竟有几分成色:“臣等当日对策,料想以刘表之忠良恭敬,其必竭力委输军资,供给徐晃所部过南阳、入汝南。岂知他画地为壑,另自树疆,视徐晃为征荆之兵,几次拖延,如今徐晃仍停驻新野,连宛城都还没到。”
“刘表为人短视,无他远虑,又不见事变,多疑而无决,不过一座谈客而已。”皇帝眼神落处,穆顺立时乖觉的带引着荣郃走下楼去,自己却站在楼梯口半藏着身影,随时等候诏命。皇帝见状,目光又移向了远处,嘴上毫不留情的讥讽道:“既然已选了效忠朝廷,不愿与袁氏合流,却还畏首畏尾,生怕我要害了他。若是他真赤心一片,就合该积极响应,筹措粮草、修葺道路,好让徐晃无有耽搁,顺顺利利的加快行军。可他偏要做出这般别扭的模样,闹得徐晃至今还没出新野,此时河内、兖州各地形势大好,他心里应是已经后悔了,正要设法补救呢。”
“他若是没有私心,让徐晃及时入豫州,眼下自然别无话说。”荀攸拱了拱手,坦言道:“可如今徐晃因人之故留在新野,贻误军机,可不是给了朝廷口舌?陛下本是信他,奈何其人不自信,臣以为,南阳乃帝乡,民户殷实,其地又北近颍川、东接汝南、西通武关。若是刘表一心为国,那么此等试探却是朝廷测度君子的多心之举,实属无用,可他却如此……如今大战在即,南阳地处关键,实在得小心托付。”
皇帝深以为然,说实话他也只信得过自己身边的以及自己亲手提拔起来的人物,别的人即便再有能力,对他来说也疏远了些,譬如曹操、刘备无论当时还是后世再怎样声名赫赫,在皇帝心中也是个靠不住的外人。刘表自然也一样,历史上他与袁绍南北同盟,夹击袁术、曹操,放至今日,皇帝如何信得过他?当下不仅是为荀攸说动,其心自是也早有变化,不然也不会四个月前就与荀攸商议借此试探刘表了:“无论身处何事何地,所托非人,都是一大忌!”
荀攸低下眸子,借眼睫藏住了深深的眸色,他忽然提议道:“司徒黄公是荆州江夏人,最是知晓荆州人情风物,而刘表之所以立足荆州,多是凭借荆州蒯氏、蔡氏、马氏等豪强之力。陛下若要在明年东征之前,将荆州收为己用,此时不妨从豪强入手,可得事半功倍之效。”
“唔?”皇帝意味不明的看向对方,也不说什么,只淡淡允道:“那就诏黄公千来一趟,南方之事,也该多上些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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