蟒食瘦猴儿(1 / 2)

大凉山旧事 黑藜氏B 0 字 2022-02-17

 中午,苟队长戴着顶烂草帽,到岔河边那片稻田里去检查社员们薅秧草。

那阵子他每晚开会都要大家认真薅秧,别做弊,别偷懒耍奸,整天就知道混工分。

然而他再三强调,反复叮嘱,还是总有社员薅起秧草来敷衍塞责,偷偷糊弄人。

那些田埂路边,显眼当道的地方,他们都薅扯得认真、仔细、看着很干净。

薅扯到稻田中央,便习惯性地敷衍起来,总喜欢在里面鬼混厮耍,磨洋工。

那些比稻秧高、看着较为显眼、还开着花的野草稗子,他们都能尽量将其薅扯掉。

那些低矮、细瘦、不显眼、可薅可不薅的,他们胡薅乱扯几把,就算完事。

那些像毛毡,像绵丝似的细密杂草,他们都懒得动手,甚至直接用脚将它们跐踩到稀泥里,猫盖尿似地掩盖过去就行了。

所以他们薅完秧草后,随便过几天,随便蹅进稻田里去,扒开稻叶,就能看到很多杂草,有些地方甚至就像根本没薅扯过似的。

特别是那些案板叶,他开会时反复叮嘱过,多次强调过,要大家薅扯起来仔细点,要有耐心,得将其嫩白根须从稀泥里尽量掏完,扣尽,扯干净才行。

可结果还是有许多社员薅案板叶时,扯掉繁密浮叶,用手在秧根稀泥间随便抓薅两把,就敷衍过去了了。

所以那些稻田,经常不到一个星期,那些案板叶便绿油油地到处滋长起来了。

有些稻田薅过秧草后,里面那些案板叶还是多得像大片浮萍,像大滩浮萍,像很多很多浮萍似的。

这种屡教不改、屡说不听的情况发生了很多次之后,苟队长便有些恼怒动火了。

所以昨晚开会时,他特别提醒说,以后每天都要不定时地进到稻田里去做突击检查。

要是再发现谁薅扯起秧草来敷衍作弊,定会毫不客气地惩罚他,甚至扣他工分!

他说到做到,昨天晚上刚讲过,今天中午休息前,便独自赶到岔河边这片稻田里来突击检查。

苟队长上午带着群社员,挑着粪水,在旱地上浇包谷,现在浑身都还散发着股粪屎臊臭气。

他戴着顶烂草帽,打着赤膊,上身穿着件缝满补巴的棉布坎肩,下身那条粗布裤子同样很破旧,几处地方连线缝都绽开了。

他刚挑完粪,宽绰裤腿挽到膝盖处,光着脚板,踩着草埂噗哒噗哒地赶过来了。

前面那些社员已经顶着骄阳烈日,在溽热稻田里薅扯了一上午秧草了。

晴空烈日,骄阳似火,大家躬着腰身,蹅在稻田里,隔着衣服都晒得背脊脖颈直发烫。

那些稻秧,以及田埂上那些野草豆苗,晒得蔫头耷脑的,看着都快翻过灰背来了。

空气里似有似无地飘散着股青涩、焦苦、带着沤腐稀泥馊臭味儿的溽热气息。

大家在稻田里薅扯着秧草,手脚被秧水浸泡成惨白色,起着褶皱,看着毫无血色。

他们烤着骄阳,流了很多热汗,黧黑脸膛晒得红通通的,连摸着都烫手。

大家溽热难耐,神情疲惫,动作缓慢慵倦,看着懒洋洋的,就像染着瘟病似的。

然而看着苟队长沿着河坎走过来,大家突然像注了鸡血似地亢奋利索起来了。

苟队长无视他们这份认真,赶过来,什么话都没说,直接蹅进稻田里仔细检查起来。

以前科技落后,没有除草剂,秧田里各种杂草经常长得比秧苗还茂密!

大家薅秧扯草,再仔细,再认真,都不可能将各种野草完全薅扯干净,一株一颗都不剩。

所以真要较起真来,每次薅过秧草,大家身后都能扯理出不少野草来。

苟队长自然不会跟绝大多数社员作对,不会惩罚普通大众,激起众怒怨气来。

他只想隔三差五地抓些典型分子来惩罚教训一下,以起到杀鸡吓猴的警示性效果。

这阵子经常有村民暗地里给他打小报告,说某些社员薅秧草敷衍塞责,很不认真。

所以他心里早就有张黑名单了,现在随时能将这些反而典型抓逮出来,惩罚示众。

今天他准备收拾的人叫瘦猴儿,是个矮小瘦弱、干活经常偷懒耍奸的油滑家伙。

苟队长虽然心里有了惩罚对象,却不会很明显地直接走到他身后去检查。

他蹅进稻田,装模作样地在众多社员身后检查了一阵,扯了些野草。

然后才赶到瘦猴儿身后,躬着腰,埋着头,仔细搜寻薅扯起各种野草来!

他暗中把手伸得很长,将其他社员薅过的野草都扯过来,全算到他头上。

这样薅扯了没多久,他才站直身体,故意满脸怒容地冲着瘦猴儿喝斥道:

“瘦猴儿,你,懒杂种,是咋个薅的?都薅过了,还能在身后扯着这么多杂草?”

苟队长色厉内荏地喝着他,手里挥舞着一大把刚薅扯起来的各种杂草,作为罪证。

瘦猴儿看着苟队长在身后薅扯到这么多杂草,知道证据确凿,实在无力抵赖。

现在他能做的,只是低声下气地找着籍口,说着好话,以期望能逃过这次惩罚。

周围社员见苟队长抓逮到瘦猴儿偷懒做弊,纷纷起哄帮腔着,说要惩罚他。

苟队长继续板着脸,严厉教训着他,说他干活经常鬼混磨洋工,整天就想混工分。

“你自己说,我之前开会点过你名字没有?批评过你没有,两只耳朵是不是打蚊子去了?”

“昨晚上开会,我还要大家薅草扯案板叶认真点,仔细点,现在瞧瞧你是咋薅草的!”

苟队长怒气冲冲地训斥着他,满脸一副气急败坏、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瘦猴儿根本不知道苟队长刻意要对付他,那把野草并不完全是他薅漏扯漏掉的。

他只是觉得自己偷懒被抓着现行,很倒霉,也无可抵赖,只能默默地接受队长训斥。

苟队长见他认罪服软,不敢狡辩,也就不想多费唇舌,继续训斥这倒霉家伙。

“现在你自己说,到底是扣你半天工分呢,还是按照昨晚上开会说的,接受惩罚?”

瘦猴儿当然不愿意扣工分啦,要是扣他半天工分,那他今天上午不就白干啦?

所以队长话音一落,他便站在稻田里怯生生地询问道:“那你说要罚啥子嘛?”

“今天中午不准休息,找把镰刀,把前面埂坎边那些野草给我割干净!”

前面稻田不远处,岔河附近,有片埂坎沼泽地,挨着稻田这边,疯长着各种野草。

那些野草有腿膝腰胸高,茂密得跟蒿莱似的,不割扯干净,田埂边那些稻秧还怎么生长啊?

所以苟队长要瘦猴儿呆会儿过去,把野草全都割掉,给稻秧亮出生长空间来。

瘦猴儿薅草偷懒被队长抓着现行,现在无论要他做什么,都只能认栽,赶紧答应了。

苟队长见瘦猴儿无话可说,便扔掉野草,洗干净手上那些稀泥草渣,从稻田里走出来。

他爬到田埂上,吩咐大家,说把这趟秧草薅到田埂边,就可以收工休息了。

随后那些社员迅速薅完那趟秧草,纷纷洗手洗脚,爬到田埂上来了。

瘦猴儿没法休息,只能尽快找把镰刀,孤身踽踽地走到埂坎边,割起野草来。

现在埂坎边那些茂密野草全都是属于他的,他必须利用午休时间将它们割扯干净。

要是不把那些野草割完,割干净,傍晚收工时队长还会要他接着继续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