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野人(1 / 2)

大凉山旧事 黑藜氏B 0 字 2022-02-17

 那年春天三叔跟着生产队另外几个社员,到山里去砍犁弯、犁脖子。

以前在老家农村,只有那些化槁树龙籽树,才能砍来做犁弯、犁脖子。

这两种野生树种比较稀少,在山里,可不像松树杉树那样随处可见。

而且不是随便找到棵化槁树龙籽树,就能将其枝桠树干砍来做犁弯犁脖子。

要做犁脖子,枝桠树干长得要直,要比大腿还粗;要做犁弯,枝桠不仅要粗细适中,还得有近乎直角的自然弯曲度才行。

所以那时每个生产队,每隔两三年,都要派些社员到山里去寻找砍伐犁弯犁脖子。

近山地区,矮山地区,那些化槁树龙籽树,能砍来做犁弯犁脖子的,早就被别人砍光砍绝了。

所以我们这些坝区生产队,想要砍到犁弯犁脖子,只能进到深山老林里去搜寻。

很多时候社员们进到深山密林里,起早贪黑地搜寻十来天,也只能砍到几副犁弯犁脖子回来。

这种深山伐木生活,这种翻山越岭地搜寻方式,颇有几分原始情趣,对那些年青社员很有吸引力。

所以那年三叔死磨活缠地哀求了四奶奶很多次,她才替他争取到个名额,让他能跟着那帮年长社员,进到大山里去砍犁弯犁脖子。

那次进山,他们背着被褥,带着粮食铁锅,原本是准备在深山里露营的。

可后来他们都不想睡荒山野岭,就近找到个彝族寨子,在户彝族人家屋里住下来。

夜晚,他们睡在主人家火塘边;早晨,天麻麻亮,就赶紧起来烧火做饭;吃过早饭,得赶紧提着砍刀,背着老火铳,进到周围那些茂密森林里去搜寻化槁树龙籽树。

那些森林茂密繁翳,到处长满高大树木,人走进去,经常感觉遮天蔽日的,抬起头连太阳光都看不到,连方向都分不清楚。

这些原始密林,除了附近彝族寨子里那些猎人,几乎从来没外人进去过。

三叔他们在茫茫密林里翻山越岭地搜寻着,感觉什么都很新奇,什么都很陌生。

他们就像群外来鱼种,整天游弋在那些寒气浸人、葱茏繁密的水草珊瑚丛里。

在那些繁密森林里,他们这些汉族社员可不敢随便孤身行动,莽撞行事。

所以每天进山,他们都是三人一组,每组社员,还得彼此保持一定的距离。

之后他们才能像探宝那样,逐片山林,逐片山林地进行仔细搜索。

隔不了多久,还得彼此高喊几声,以保持联系,不至于有同伴走散走失。

他们起早贪黑地搜寻了整整五天,结果却不尽人意,仅仅砍到两副半犁弯犁脖子。

第六天他们按着当地彝人指导,来到一个叫牛婆崖的地方,搜寻化槁树龙籽树。

牛婆崖地势陡峻,树木粗壮,许多浓密枝桠上,还鬼头发似地长满地衣苔藓,感觉到处湿漉漉寒森森的,连气温都要比外面低好几度。

他们在这片密林里搜寻了很久,中午时分,大家汗流浃背地攀爬到片陡崖阴坡上。

这里树木长得很杂,有些参天古树,要两三个人才围抱得过来,有些树木却仅有腿脚腰身粗,看着并没生长多少年。

头顶那些枝叶,或稀疏,或浓密,都高高低低地在低空伸展着,像撑道很厚实很浓密的绿叶屏障,将晴空烈日遮挡着,连阳光都筛透不进来。

三叔他们走在林子里,感觉周围光线阴暗,仿佛太阳已经落山,夜幕慢慢笼罩下来了。

地面铺积着许多枯枝落叶:上面那些叶子,大都是金黄色的,有些甚至还带着幽寒绿意;下面那些枯枝腐叶,腌臜黑败,像铺着黑毡臭絮似的;再下面,那些枝叶早已腐烂得黏成渣沫,碎成灰,很难看得出其本来面目;再下面,那些腐烂渣滓,早就跟潮湿泥壤混杂起来,难分彼此了。

空气阴寒,潮湿,三叔他们窸窸窣窣地踩着满地枯枝落叶,走在里面冷飕飕的,总感觉衣着单薄,浑身都泛起层鸡皮疙瘩来了。

这片繁密森林,幽暗潮湿,阒寂荒蛮,给人感觉很神秘,很恐怖;仿佛那些浓枝密叶里隐伏着鬼魅妖孽,在不怀好意地偷窥着大家似的;仿佛那些虬枝树干上有恶蟒毒蚺簌簌蠕爬着,随时可能对人发起攻袭,夺人性命似的。

三叔他们感觉很害怕,很孤寂,很想尽快从这片幽秘森林里走出去。

所以他们三组人很快走在一块儿,彼此相隔就几步十来步远。

当然他们都是些强壮男人,心里虽然害怕,感觉瘆得慌,却都很要强,不敢在面子上表现出来,都装得好像浑然没事似的。

他们加紧脚步,高声说笑着,有些慌张惊怵、步履匆急地朝着前面山坡赶去。

他们赶得像鬼撵似的,哪还有心思继续在周围密林里,仔细搜寻化槁树龙籽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