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母认兄(1 / 2)

大凉山旧事 黑藜氏B 0 字 2022-02-17

 格吉伍果出身奴隶,是彝族社会里等级最低贱最卑微的人。

他不知道父亲是谁,从小跟着母亲,跟着哥哥,过着连牲畜都不如的悲惨生活。

八岁那年,他们一家三口,跟着许多奴隶娃子一起,被辗转贩卖到异地他乡。

在长途跋涉过程中,他和母亲哥哥走散,从此成了个没爹没娘的苦命孤儿。

好在他身体强壮,干活颇有身蛮力气,所以新主子对他这孩子还算不错。

后来黑彝奴隶主阿尔阿萨看到这健壮男孩儿,将他要过去,给自己作跟班。

再后来阿尔阿萨便经常带着他到处打冤家,到处烧杀掳掠,扩充势力,抢夺财物。

——以前山里彝族人经常因为各种矛盾积怨打冤家,彼此杀戮,争战不休。

有时候是一个家族和一个家族单打;有时候是几个家族和几个家族混战。

有时候家族间发生争战,头人出面,居中调和,赔些奴隶牲畜,很快化干戈为玉帛。

有时候几个家族争战不休,夙仇怨恨越积越深,经历数百年,无数辈人,还是化解不了。

有些家族打完冤家,和解后,又好得跟亲族似的;有些家族原本是亲戚,其乐融融,后来由于各种原因结下仇恨,从此多年争战不休,杀戮不止。

反正解放前山里彝族人经常打冤家,有时是自己跟人打,有时是自己带着手下,帮着亲戚家族跟人作战。

即使没冤家打,也经常有彝族头人会带着精壮手下,到汉族地区去烧杀掳掠,抢劫粮食财产,将大批汉人捆绑起来,辗转贩卖到大山里去作奴隶。

格吉伍果身强体壮,力气大得跟头蛮牛似的,所以经常跟着阿尔阿萨到处争战。

45年夏天,阿尔阿萨的老管家带领着帮手下,吆赶着大量骡马,出去做买卖。

结果出门没多久,这批人手便全部遭到杀害,骡马货物被掳掠一空。

阿尔阿萨是黑彝奴隶主,雄霸一方,谁吃了豹子胆敢杀他的人,劫他的货呢?

在方圆数百里范围内,只有仇家海来拉吉有这份实力,有这份胆子,有这份心肠。

所以阿尔阿萨根本不用细想,也不用调查,认定这件惨案是那仇家派着手下在报复他。

对方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劫货,报仇泄恨,阿尔阿萨当然不肯善罢甘休。

所以在经过番精密策划后,他决定亲自带着帮粗壮手下,去掳掠对方一个大寨子。

一切准备就绪,十月里的一天,阿尔阿萨便率领数百位彝族汉子悄然出征了。

格吉伍果经常跟着阿尔阿萨到处厮杀掳掠,这次过去报仇,当然不会少了他。

那次他们沿着条幽僻山径,借着群山森林掩蔽,昼伏夜行地赶了三天。

第三天傍晚他们穿过片密林,终于沿着条峡谷,赶到海来拉吉家领地边缘。

随后向导带领大家钻进繁密森林里,秘密朝着那个事先选定好的富庶寨子赶去。

由于害怕暴露目标,泄露行踪,他们即使在黑夜森林里赶路,都不敢点火把。

他们摸着黑,排着队,前手拉着后手,跌跌撞撞、筋斗扑爬地赶了很久。

差不多两个多小时后,他们终于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地赶到了那彝族寨子附近。

然后阿尔阿萨让大家停歇下来,躲在夜色丛林里打打尖,顺便休息一下。

他们吃完干粮,饮过水,坐躺着休息,个个精神抖擞的,就像群闻到血腥味儿的猎狗一样。

此时下面那彝族寨子黑魆魆沉浸在夜色里,连其轮廓位置都看不清楚。

要是外人,根本就想不到,下面那乌黑朦朦的深谷里,竟然还有个彝族寨子。

然而阿尔阿萨他们却知道,下面那彝族寨子很大、很富庶、奴隶众多,牛马丰盈。

现在这彝族寨子正沉浸在黑暗夜色里,所有人都睡得很酣沉,根本感觉不到危险已经渗透到夜色里来了。

这个彝族寨子数十年没遭受过战争掳掠,人们都麻痹大意,睡觉毫无警惕性。

这也正是阿尔阿萨选择这个时机,选择这个寨子,作为报仇之地的重要原因。

此时就快到半夜了,他们身边那些勇猛汉子,已经吃饱喝足,休息够了。

阿尔阿萨见时机成熟,这才招呼大家,迅速点燃着火把,像群出笼猛兽似的,朝着深谷里疾冲过去。

那些燃烧着的火把,就像无数幽灵鬼火,在黑夜森林里密密麻麻地闪烁着,流荡着。

他们奔跑起来发出的杂沓脚步声,就像无数饕餮饿鬼,在争相朝着美味食物扑去。

很快下面寨子里那些猎狗便从睡梦里惊醒了,全部发疯似地狺狺狂吠起来。

很快便有村民发现有大批敌人偷袭,赶紧敲锣打鼓,惊慌失措地高声呼喊起来。

很快寨子里所有村民,所有奴隶,都拿起武哭,准备奋起反抗,抵御来犯之敌。

这个彝族寨子规模很大,平民奴隶,男女老少,差不多有七八百人之多。

这里面有许多老弱妇孺,真正能在战场上奋勇御敌的青壮年男子,数量却很少。

而阿尔阿萨这些手下都是从他领地里,百里挑一,精挑细选,凑集起来的。

他们全都是些出类拔萃的彝族勇士,就像是群熊罴虎兕,战斗力极强,经常能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杀得敌族仇家鬼哭狼嚎的。

这帮彝族勇士杀人如麻,建功无数,谁会把眼前这些普通村民放在眼里啊?

所以他们冲进寨子里,挥舞着大刀斧头,切瓜砍菜似地大肆屠戮起无辜村民来。

这些彝族村民中,也有些勇猛精壮、武艺高强的青壮年男人,也能对这帮来犯之敌构成一定的威胁。

格吉伍果刚冲进寨子里,就遇到个健硕勇猛、拼命三郎似的年青男孩儿。

格吉伍果久经沙场,根本不把这乳臭未干、初次上战场的年青男孩儿放在眼里。

这孩子却初生牛犊不怕虎,同样不把眼前这高大健硕的奴隶勇士太当回事。

所以两人刚交上手都使着浑身蛮力气,想三下五除二,迅速将对手砍倒在地。

按理说,格吉伍果是个骁勇善战经验丰富的彝族勇士,跟这年青男孩儿厮斗起来,应该能占到上风,甚至能迅速将其斩倒在身下。

可偏偏此时战斗刚刚开始,吉伍果一只手挥着大砍刀,一手还得举着火把照亮。

他单手挥刀,还不能让手里那枝火把熄灭,劈砍闪避起来,动作难免有些滞涩,有些笨拙,战斗力因此大打折扣,十成武功,只能勉强使出六七分来。

而那男孩儿毫无牵绊,打斗起来灵活自如,儿目标清晰,动作流畅,一开始便将所有本事都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了。

最要紧的,是这男孩儿很聪明,总能跳躲到阴影背光里,挥着斧头,使着浑身蛮力气,朝着格吉伍果就是顿猛劈乱砍,砍杀得他真是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好在阿尔阿萨久经沙场,是个很老辣很有谋略很有战斗经验的指挥者,像他这种军事首领,是不可能让手下战士长时间摸着黑,靠举着火把打斗的。

所以他冲进战场,迅速派出批手下,擎着火把,在寨子里肆无忌惮地到处纵火。

以前山里彝族人家居住的都是些茅草木楞房,房前屋后还堆摞着大量松毛枝柴。

所以这帮家伙纵起火来,很快将寨子烧成烟焰火海,连半片天空都染红了。

这些冲天烈焰,映照得寨子里到处鲜亮堂堂的,简直跟大白天没什么区别。

有这些熊熊光焰照明,格吉伍果哪还用高举着火把,给自己照亮啊。

所以他很快扔掉火把,开始拿出看家本事,全心全意地对付着这男孩儿。

于是他像突然换了个人似的,迅速扭转颓势,转守为攻,大刀阔斧地劈砍起来。

他早就发现这男孩儿虽然勇猛过人,颇有身蛮力气,但实在太稚嫩,太没经验了,打斗起来很容易露出破绽来。

所以格吉伍果不想跟他拼蛮劲儿,只是尽量周旋着,等待着最佳杀敌机会。

很快男孩儿便使着全力,挥着斧头,勇猛顽强地朝着他猛劈过来了。

格吉伍果看着他力道使得很老,迅速闪身,伸出脚尖轻轻一绊,将他放倒了。

在男孩儿打着趔趄跌倒下去的一瞬间,他突然挥着砍刀,朝着他脖颈猛砍过去。

刀光一闪,那可怜男孩儿便被他砍断脖颈,头颅骨碌碌地滚到旁边去了。

他那截身体像根沉重粗木桩,像头无首牛犊似的,轰然摔倒在地上。

断颈处,鲜血噗噗直冒,喷出来几尺高;手脚四肢,不断痉挛扭动着,仿佛在寻找那颗丢失脑袋似的。

格吉伍果解决掉这男孩儿,提着那把带血大砍刀,开始凶神恶煞似地冲进人群,见人就砍,遇人就劈……

此时,寨子里所有房屋,所有松毛枝柴,都哔哔剥剥地燃起熊熊烈焰来了。

此时,寨子里那些有抵抗能力的青壮年男子,几乎都被砍杀殆尽了。

此时,阿尔阿萨站到山坡上,指挥着手下,用弓箭恣意射杀那些无辜村民。

大家听不到收兵指令,只得各自提着武器,在寨子里,在熊熊火光中,横冲直撞,切瓜砍菜似地屠杀着那些老人、妇女和孩子……

寨子里火光冲天,烟焰腾腾,到处都是砍杀奔逃着的人影,到处都能听到惊恐哀号声、跪地求饶声、愤怒詈骂声……

这些哀求号哭声,让那些侵害者完全视若无睹,就像根本听不见似的。

此刻他们已经杀红眼了,已经变成野兽,变成强盗,变成嗜血魔鬼了。

他们就像群山匪强盗,在厮杀打斗中,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生死痛苦,哪怕是手无寸铁的妇孺老人,杀戮砍刺起来,都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他们砍杀起无辜百姓,砍杀起那些卑贱奴隶来,就跟劈柴似的,就跟切瓜砍菜似的。

这不,才没多久,格吉伍果便砍杀掉四个村民,那把大砍刀不断滴着殷殷鲜血……

此时他已经绕过矮墙,来到片堆满柴垛、烈焰弥漫、火光冲天的院墙边了。

在柴垛旁边那簇灌木丛里,躲着个满脸惊恐,浑身瑟瑟发抖的奴隶老妇人。

这老妇人没见过世面,看着眼前这场血腥暴虐的屠杀场面,吓得连魂都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她很害怕,一开始便裹着那件漆黑破烂的擦尔瓦,躲在簇灌木草丛里。

漆黑的夜色,漆黑的擦尔瓦,让她很容易躲藏起来,就像披着件隐形外衣似的。

可惜那些柴垛很快被点燃,枝柴熊熊燃烧着,很快照得周遭亮如白昼,使她没法继续藏身。

于是她想乘着混乱,乘着别人不注意,悄悄溜到旁边树林里躲藏起来。

谁知她颤颤微微地刚站起来,格吉伍果便提着那把血淋淋的大砍刀赶过来了。

格吉伍果走到草簇边,一转身便看到个满脸皱纹衣衫褴褛的老妇人,正拿着把匕首正对着他。

——那把匕首可能很久没使用了,上面锈迹斑斑的,钝得连鸡都杀不死。

格吉伍果突然看着老妇人手里拿着把匕首,以为她要行刺自己,便迅速出手,一把抓着她那只苍老粗糙的小手,然后举着大砍刀,毫不手软地朝着她脖颈处猛砍过去。

老妇人是个低贱奴隶,长期食物粗糟,严重营养不良,瘦得皮包骨头的,哪经得住他这刀猛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