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张狰狞鬼脸，仿佛在嘲笑挑衅张骞等人一般，静静地绘在街中间地面之上。众人见了，皆沉默不语。如今剧昶与雷被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但是这例不虚发的鬼脸，仿佛暗示着他二人已然殒命的事实。

张骞与剧昶交情极深，如今好友身死，深究其原因，也与自己脱不了干系。若不是剧昶为救自己，陷身于景冉剑下，以他与雷被的身手，想要逃生，也并非绝无可能。说到底，害死好友之人，乃是自己。

他虽然已经得张汤激将之法的相助，摆脱了自责的心魔，但是这如潮水般的悲痛，却是不可避免。他神情激动，不能自已，仿佛陷入无边深海中一般，无法呼吸。只见他两眼发黑，面色苍白，骑乘在马上的上身一晃，便摇摇欲坠，直欲跌落下马。

郭解眼疾手快，右手闪电般探出，抓住他的手臂，而后一股醇正浑厚的先天罡气便由郭解掌心，渡向张骞体内。待到真气入体，张骞便如同置身于温热水中一般，面色重现红润。他精神一振，又重新获得力量，得以完全掌控自己的身躯。他缓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开口说道：“多谢郭大侠援手。”

郭解见他神色恢复，气息也平稳了许多，这才放下心来，撒开抓这他手臂之手，说道：“郎官虽是年少，但亦要注意情绪控制，且不可过于大喜大悲，从而损伤身体，得不偿失啊。”

张骞闻言，沉重点头谢道：“大侠所言极是，是张骞愚昧了。”

郭解见他沮丧神情，忽然一笑，说道：“况且，依我看来，剧昶少侠未必便是已经身死。”

张骞闻言，眼神一亮，追问道：“大侠此言何意。”

郭解一笑，满是回忆地说道：“你们还年轻，没有与‘碧眼狻猊’打过交道，可我却算是他为数不多的老友了。二十年前碧眼狻猊执着要强，每每为了求证武道与他人死缠烂打，纠缠不休，他武功本就出众，被他纠缠之人多半不是他的对手。因此‘碧眼狻猊’之名，也算不得什么好名声。但是，天下人只知道他的胡搅蛮缠，却不知他秉性正直，最重情义，乃是江湖上的一名好汉。”

“郭某所认识的‘碧眼狻猊’，可以为了一句承诺，独立面对无数朝堂权贵派来的层出不穷的高手，可以隐居多年，只为了教导友人后代绝世武功。却绝不可能亲手tu sha自己的门徒。他外表举止虽然怪异，但是赤诚之心却不沾染一丝污垢，归根结底，也是一名真诚正直的大好男儿。所以我说，他绝不可能轻描淡写地便杀了自己的爱徒剧昶。”

张骞闻言，略有迟疑地道：“郭大侠虽然所言不虚，但是大侠认识的景冉，毕竟乃是二十年前的他，如今他性格是否转变，大侠又如何能够说准？”

郭解一笑，说道：“郎官是读书人，该听过‘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吧？”

张骞听了，马上点头，这句话乃是出自《论语·公冶长》，乃是孔子老来所得，认为辨别一个人，要从他的言行举止同时下手，不能仅仅听信他的话语之意。张骞自有学儒，这些内容对他而言，一点也不陌生。

郭解又微笑着说道：“郭某没有冒犯的意思，但是在我看来，郎官所处的庙堂之上‘观其言而信其人’之事比比皆是，以至于朝中权贵们表面一团和气，而背后刀山火海，便是坚信一刻时间，恐怕都嫌太长。归根结底，乃是并不知人。”张骞闻言，陷入沉思，郭解所说不无道理。朝臣们每日都摆出一副亲近随和的面庞，每日见面都和和气气，对盟友和气，对上官恭维，对天子敬仰。但是又有多少是假扮出来的故作和气呢？今日朝堂上的盟友，来日可能就是背地里的死敌，哪里又谈得上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