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三章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1 / 2)

 翌日,巡抚衙门

一大清早,贾珩与咸宁公主围着一桌,用着饭菜。

“先生,昨晚奏疏递送过去?”咸宁公主明眸流波,定定看向对面的少年,问道。

贾珩拿起茶盅,喝了一口,说道:“一早儿,让刘积贤,派快马以急递送过去的,殿下也抽空写写这些天在民政上的见闻,奏陈圣上。”

不能光顾着和他……谈恋爱,也得履行好女秘书的职责。

“先生昨晚四更天,书房的灯火还亮着,也别忙的太晚了。”咸宁公主关切说道。

贾珩道:“需要奏禀的事情比较多,写了六封奏疏,而且有些也不是三言两语都能说清的,所以写的久了一些。”

奏疏一共六封,皆是不走通政司的密奏之疏,以锦衣府的渠道进奏御前。

可以说,将前日所为之事,总结成项,并将自己后续安排以及出于何种考虑,尽数呈报给崇平帝,因为太过详细,加之事项又多,就写了六封。

第一封,对河南贼寇之乱平定的完整总结,经过前几天清剿余寇,安抚百姓,这场中原寇乱基本宣告结束,算是一封报功的奏疏。

第二封,提到重建河南都司,关于请封果勇营参将瞿光为都指挥使的举荐,并详细记述了瞿光的战绩,包括但不限于汜水关歼敌三千。

以上两封,也都是崇平帝可以拿出来给群臣讨论的奏疏。

第三封,密奏匪首李延庆下落不明,白莲教匪暗中在高岳低下蛊惑煽动等事,同时另派京营步骑之军开赴山东清剿。

第四封,是对县乡基层的治理和展望,以及对中原之地民变寇乱的思考,成因分析、对策试行,最终采用了六个字“抑豪强,决冤狱”,重典治吏,以平民愤。

奏疏洋洋洒洒写了几千字,从民政、钱粮到狱讼,全面总结地方官吏的治政之失,民为何会反,贼寇为何一起,百姓云起而应?

写这一封本身也是提前给崇平帝打预防针,省得有人说他在地方行苛虐(士绅)之政。

第五封,就是对河务的担忧和建言、举措,以及拣派冯太后之侄子冯廉为藩司参议,组织民夫,疏浚河渠,并建言崇平帝派专员巡河,同时在关中等地广植林木,固本存土,对后者引用开国之时工部尚书池景洲的观点。

第六封,严参河道总督费思明,前河南巡抚周德桢,布政使孙隆、参政江元武等一干吏员,对彼等贪鄙之状,列举罪责,恳请彻查河道贪腐之案。

以上六封,自是费了他不少工夫。

就在这时,刘积贤在外说道:“大人,关守方已被延请至官厅。”

贾珩问道:“殿下,我先去见见,等会儿,你换上飞鱼服,咱们去巡查河堤。”

咸宁公主柔声应了下,说道:“先生去罢。”

贾珩出了厢房,忽而问着刘积贤,道:“没吓到人吧?”

如他这样的封疆大吏,朝堂重臣,就是一句话的事儿,根本不可能亲自登门访贤。

提及此事,刘积贤说道:“卑职并未让锦衣校尉去请,让巡抚衙门的书吏延请,倒没见着惊吓。”

贾珩点了点头,目带嘉许之色。

来到官厅,一眼见到了大相国寺方丈提及的“家学渊源”的关守方。

这是位年岁三十五六的中年,面皮略有几分微黑,颌下留着山羊胡,一身浆洗发白的蓝色长衫,面容清瘦,细眉深目,脸上见着意外之色。

朝廷二品大员,他不是没有见过,但却并未有这等娃娃脸的少年,年轻的过分。

心头暗暗提醒自己,眼前之人是手握大权的疆臣,连忙从黑漆木椅上起身,面色一整,拱手说道:“学生见过贾大人。”

贾珩点了点头,伸手相邀,道:“关先生快快免礼,刘积贤,上茶。”

刘积贤应了一声,奉上香茗。

寒暄几句。

贾珩也从先前刘积贤那里知道其人身份,秀才功名,因其父亲为河道衙门小吏,遂托了关系,任职于河道衙门,后来与同僚不睦,索性就辞了差事,日常以撰文卖画为生。

关守方心头忐忑,面色恭谨道:“不知大人找学生来,有何见教?”

贾珩面色温和,说道:“本官奉皇命总督河南军政,然这两日之间查访河道,发现河堤破败,亟需重修,关先生为这方面的行家,可知此事?”

治河修堤非一人之能,需得集思广益。

关守方面色迟疑,道:“学生已离河道衙门有两年有余,实不知如今河务是何情形。”

贾珩道:“关先生不必藏拙,不瞒关先生,前任河道总督费思明,贪污修河工款,罪证确凿,虽其人为贼寇所害,但朝廷对其在任贪渎之事,定会彻查穷究,严惩不宥,关先生让你所知河务细情,皆道于本官,如何?”

关守方看向着蟒服少年,心头陷入纠结的情绪。

事实上,一旁着飞鱼服、配绣春刀的刘积贤,本身就是最大的威慑。

到了贾珩这种权势滔天的层次,哪怕是山东提督陆琪都为挟大胜之威的贾珩所慑,避其锋芒,不敢直接硬顶,遑论是前河道衙门小吏。

关守方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河道衙门已有四五年不曾修缮河堤,河台费思明自履任河道以来,一意括敛,无心用事,但学生观察,这种干旱现象不会持续太久,今年将会有大变,进入五月下旬,或有暴雨连绵,一直下到六七月,只怕到时,黄河恐有汛情。”www.

贾珩皱了皱眉,道:“关先生此言,可有凭据?”

他只是一种基于常识的判断,哪有连续几年少雨、少雪的,而且他记得前世崇祯年间大旱,持续时间之长,干旱范围之广,后世所言,为五百年未见。

连旱五年以上,而且还是北旱南涝。

更糟糕的是,在之后又转变为北涝南旱。

同时伴随着干旱的是蝗灾、鼠疫,此世因为崇平君臣的辗转腾挪,再加上家底殷实,才撑到现在,但在他到来之前,也是民力交困。

关守方道:“这是学生供职河台以来,对河道案牍司中天象记载做出的整理,并查阅了家中的记录,推知天象有变。”

刘积贤说着,从关守方手中接过簿册,递给贾珩,“大人。”

贾珩伸手接过,解开而看,可见其上密密麻麻记载着一串串符号,以及相关的记载,最终得出一个推断,大日,气温骤降。

看到这里,瞳孔一缩。

因为这已经极为类似后世气象专家的研究论断,太阳黑子活跃异常,导致小冰河时期,当然这簿册上记载的只是现象,而没有对原因作出科学解释。

贾珩翻过一会儿,抬头看向关守方,目光咄咄道:“这是先生自己琢磨而来的?”

在中国古代,都有天文气象记载于书中,日食、地震、洪水都会有专人记载,只是能推断出一些规律的都是人才。

事实上,读书人就爱研究天文星相,比如土木堡之变的徐有贞,夜观天象,卜了一卦,预测堡宗有险,当真铁口神断,然而事后又占卜明廷需得迁都,被于谦打脸。

不过,天文星象之学太过深奥,一头扎进去,科举都可能被荒废,而且不是官面身份,研究这個还有些犯着忌讳。

关守方闻听询问,面上分明有些迟疑之色,终究考虑到眼前之人的身份,也不好隐瞒,道:“先祖父生前在神京钦天监用事,后来家父转隶河督衙门,学生耳濡目染,根据记载推断了一些,制台大人如不信,只当天方夜谈,小儿梦呓就是了。”

贾珩目光灼灼地盯着对面之人的面孔,道:“先生簿册所载,天气反常所致,去岁冬,的确比往年要寒冷许多,而早一些的去岁夏七月,河北竟下了一场碗口大的雹子,确如先生所言,气候寒冷,以致灾劫多发。”

见自己簿册所载为对面的朝堂重臣相信,关守方原本紧绷的肌肉也渐渐放松下来,道:“制台大人,学生只是根据家中气象所载,做出的推断,认为当有四次气温反常,”

贾珩此刻已彻底相信眼前之人,的确对气象水利有着不同常人的理解,沉吟片刻,问道:“关先生方才所言,入夏以后中原江淮等地将有大雨?”

关守方面色顿了顿,道:“旱过四五年,哪怕按着常理,也该下雨了,不过学生只是推测。”

担心太过言之凿凿,关守方连忙找补了一句。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本官有意督修河堤,以防此次暴雨夏汛,关先生既先前在河道衙门任职,应熟知事务,先随本官前往黄河南北两岸河堤,参赞河务,如事成之后,本官向朝廷保举你为管河同知。”

大汉于河道总督之下设道、厅、营三级,厅级官署掌事官就是管河同知、通判,而道一级在开封之段,则是由藩司参政和河道对接。

关守方闻言,连忙起身离座,行大礼参拜,心绪激荡,声音都有几分颤抖,说道:“学生多谢制台大人提携。”

贾珩将簿册递给刘积贤,示意其将簿册递给关守方,然后徐徐道:“如今河务整顿,千钧一发,本官即刻就去巡河,准备营造堤堰之事。”

如果说只是自己一个人根据后世印象判断会有暴雨成汛之事,那么突然一个原河道衙门官吏的不谋而合,无疑佐证了心头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