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蜀地行(1 / 2)

 虽说汤浪只有十三岁的年纪,但他自小练习家传刀术,身体康健,又出身铁匠世家,骨架颇大,再加上流浪途中的磨砺,使得看上去比实际年纪大上二三岁,看上去起码有十五六岁的样子。

自从八月初汤浪随着那名自称张定国的行商入川之后,才知那个长相英武的张定国并不是真的是行商,他是四川大西朝皇帝的养子,原姓为李。

汤浪并不关心什么大西朝啥的,只要有路,他就一直流浪下去。他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只想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在入川途中,汤浪数次经不起那些随行的大西军士的挑衅,就放开手脚比试了一番。汤浪的性格颇为偏激,你要是惹上他,他一定竭尽全力地让你不好过。正如当初以高旭在江阴的声望,汤浪也曾想行刺他一雪其母落水后被高旭以人工呼吸施救的“耻辱”。

比试的结果,让李定国侧目不已,且不说汤浪那不俗的刀法,更让他刮目相看的是,汤浪那死不认输的性子。所谓比试,本不是以死相搏,但汤浪却是一出刀就是你死我活的架试。让李定国无语的是,他的亲兵好些是身经百战的勇士,但竟然十有六七都败在汤浪的刀下。

这并不是说汤浪真的武功无敌,而是如果你想赢这小子一场,得拿命去换,这种买卖谁会去干?但也不得不佩服这小子,因为对于每一场比试的胜利,他都是用命去换来的。

汤浪的的刀法,以及博杀的狠辣,绝非出身寻常人家。这使得李定国对他的来历颇感兴趣。

但汤浪对自己的身世守口如瓶。

然而,酒是最好的开瓶器。

汤浪并不嗜酒,但不可否认酒的确是个好东西。他要么不喝,要喝起来,酒风如他的性子那般辣,寻常几个大汉绝对灌不倒他。当然,李定国那些彪悍的亲兵当然不是寻常大汉。一次,汤浪终于喝多了,指着面前的这些大西军士,道:“你们杀过鞑子么?这个年头没杀过鞑子的,还枉称什么英雄好汉?”

众人正要发恼,李定国摆摆手,问道:“怎么,志远,你杀过鞑子?”

汤浪打着酒嗝道:“嘿,怎么没杀过?当初数十万鞑子围住我们江阴城,登上一个,我们杀一个,爬上两个,我们宰一双。那满清鞑子的都督,也让我用镰刀勾住,一刀剁了脑袋……”

到了最后,汤浪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但第二日醒来,众人看望他的目光似乎多了某种东西。

许久之后,汤浪再明白这种东西叫做敬意。

大约一个月后,李定国派出打探消息的人终于确认了汤浪酒后吐的确实是真言。而这时,汤浪在李定国的招揽下,成为大西军的一名小头目。对于汤浪来说,参加大西军,不像江阴守城,无关乎忠义,纯粹是为了混口饭吃。

在十月底的某一日,在李定国的引见下,汤浪在成都有幸参见了在四川称帝整整一年的大西朝皇帝张献忠。

“你就是那个江阴小子?”大西皇帝饶有兴趣地饶着汤浪走了一圈,道:“老子神鬼不敬,但对于宁死留发不留头的江阴人还是有几分佩服的。”

这个时候,江阴反抗剃发令的誓死抗清,以及江南同盟军崛起的事迹已在李定国的打探下,传到了四川。至于邬含蓄的情报渠道在短时间内,还没有染指四川的能力,最远只能达到湖广荆襄等地。但荆襄已达四川的门户之处。

张献忠在四川威势极盛,一张黄脸下充满着杀戮与暴虐的扭曲感,一般人见了他免不得心惊肉跳,但汤浪却是神情自若,光是这份镇定,便让一侧的李定国颇为欣赏。但今日张献忠突然命他带汤浪来参见,并不知道这些会面,对于汤浪来说,是祸还是福。

张献忠见了汤浪不卑不亢的表情,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膀,道:“听你说这年头没杀过鞑子的,统统枉称英雄好汉?”

李定国听罢张献忠的话,目光不由得一凝,他这个养父向来喜怒无常,要起杀心从来不讲道理,他急忙上前解释道:“父皇,那是志远酒后乱语罢了。要论天下英雄,又有谁出父皇左右?”

张献忠瞧了养子一眼,又瞧瞧汤浪,目光游离,不由心中想着什么。而李定国却是急了,这汤浪说这年头没杀过鞑子的,统统不是英雄好汉,便眼前这个大西皇帝,平生杀人盈野,唯独就是没有杀过一个鞑子,以汤浪的话来说,那他岂不是算不上英雄好汉?至于他的同乡李自成,虽然已兵败身亡,但好呆去年在山海关一片石战场,与满清铁骑火拼了一场。而在历史上,张献忠在一六-四七初的出川途中的西充,打探满清豪格部的入川人马时,光一个照面,就让人家一箭射死了。

汤浪见李定国急着为他辩解,情知祸从口出,但他性子倔强,说过的话从不改口,竟是又道:“没错,鞑子要留头不留发,我们江阴人却是要留发不留头。所以,平生未染鞑子血,纵称英雄也枉然。”

李定国见汤浪如此不知死活,正急着想用什么言辞来迂回,见张献忠脸色一沉,心中叫了一声糟,却听张献忠拍案道:“平生未染鞑子血,纵称英雄也枉然。没错,老子兵出川北,杀他娘的鞑子去。”

自从张献忠去年在成都称帝以来,他在四川的扩张并没有多大的作为。在川东,他在三月份命养子之一的抚南将军刘文秀水陆并进,夹攻重庆,却被重庆明军守将曾英伏击败北。在川南,又有明参将扬展部的威胁,张献忠屡次派出攻打,也是屡屡败北。而且在他的屠刀下,川人越发对大西朝离心离德,这让张献忠有穷途末路之感,心情极为郁闷,只有靠杀戮泄愤。

川东受阻于曾英,川南又受阻于扬展,川民又离心离德,流民起家的张献忠又心生去意。何去何从?唯有向川北出川回陕西老家。去年还有李自成堵在川北,但如何大顺军李绵、高一功残部在隆武政权的招揽下,改编为忠贞营,正攻打荆州城,想谋一块生息之地,自顾不暇,哪里会来挡他的路。只是这时的陕西已在清军的控制之下。

所以,张献忠要想回老家,只有杀尽盘踞在陕西的鞑子。

杀鞑子,也是一个回家的好理由。

去意已定,张献忠不想留着成都这个锦绣之城便宜他人,血洗成都的心意顿时萌发。

当李定国惊魂未定地领着汤浪离开大西朝的皇宫时,转头对汤浪道:“我很欣赏你的坚持,但人的死法有很多种,你恰恰选一种最没意义的一种。你可知道触怒父皇的后果是什么?父皇要你的命,就算你那个继父的同盟军在江南威名赫赫,但他远水救不了近火。”

汤浪瞪着李定国道:“我再说一次,我的父亲已经死了!”

李定国悠悠道:“我没说你的父亲,我说的是你的继父。”

汤浪恼羞成怒,竟是伸手捏住刀柄,指尖都在颤抖。李定国身边的一个亲兵指着汤浪道:“嘿,你这小子,想作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