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四章 血深不知处(四)(1 / 2)

 刘良佐摸着光秃秃的脑门,望着眼前这具被削得精光满身伤痕累累的无头尸,哑然良久。

他劳师动众数日,没有夺得江阴城的寸土之功,反而让奉诣来监军的尼都督阵亡于江阴城头。而且死得这般毫无勇士风范,犹如一条野狗一般被江阴兵剥光了盔甲扔到城下。那高旭大约知道这个尼都督身份的重要性,他以这个尼都督的遗身为诱,让刘良佐派遣人马到城根处来抢,而城上早就以檑石箭矢伺候,又折了千余清兵。最后,清兵顶着数重牛皮帐,挡住城上的箭矢,再把尼都督的无头尸抢了回去。

在黄昏时分,清兵久攻无果,再加上尼都督之死让清兵的士气大泄,刘良佐无奈收兵。回到大营,刘良佐对着尼都督的遗尸着呆,心中琢磨着如何向南京的睿亲王呈报。一想起那睿亲王痛失爱将的雷霆之怒,刘良佐便有点寒。最终想来想去,也是没有头绪。他的指间一直捏着那支从舍桥沙洲拾来的歇红色的毛,突然把血鹅毛插在那尼都督的断的脖子上,看了一番,竟是怪异地一笑。

立在身旁的鲁无巧看罢,心中一阵没由来的悚然,暗想这大帅是不是急傻了?鲁无巧道:“大帅,唯今之计,先得把都督大人的头颅弄回来。不然,死无全尸,无法向亲王交待啊。”

刘良佐看了老狗才一眼,这不是费话么?怎么弄回来?这些江阴人都是茅房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一时之间又怎能破得了城?但来硬的无效,来软的如何?刘良佐道:“有书,今夜你去找那高旭,用银子去把都督的级赎回来。”

鲁无巧满脸为难之色,道:“大帅,那高旭可不缺银子。”

刘良佐瞪了老狗才一眼,道:“想当日在黄田港要不是本帅放那小子一马,他真的能从黄田港全身而退,撤走数万乡民?”

鲁无巧心中暗道,这可不是大帅你的仁慈,那是看在高旭进献大笔买路钱的份上。老狗才见刘良佐怒火中烧,而自己却与那高旭有旧,刘大帅要泄火,必定殃及自己这条无辜的池鱼,只得应声道:“那是,那是。属下马上就去,马上就去。”

鲁无巧去后,刘良佐只是坐在大营中呆。过了半个时辰,只见老狗才提着一个血淋淋的布袋进帐,眉飞色舞地道:“大帅,鲁某幸不辱命。那高旭真是仗义,一见到我这个故人来求,竟是半分银子都不要,立即把都督大人的头颅抛下城来。我担心大帅焦急,立马赶了回来。”

刘良佐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赞许地望了老狗才一眼,迫不及待地解开布袋,一眼望去,却是愣了愣,随后,刘良佐回身一个飞脚把老狗才踢出帐外,怒道:“他娘的故人,本帅要剁了你这个故人。”

布袋解开,却是一只血淋淋的狗头。

狗嘴里咬着一封勒索信。

闰六月底的那轮残月清冷地照射在江阴的城头。北门近处城墙上的砖石饱含了血流,皆是艳红得犹如春日里映山红的花瓣。

城头上下火把林立,通明一片。有的城民在城头为逝去的亲人哭泣,也有的乡兵为战获胜的昂扬激荡所充斥,城里大大小小的酒肆搬来美酒佳肴,慰劳血战余生的守卒。

在城门之内的空地上,一边摆放数百上千的乡兵的遗体,死者的亲人在哀号;另一边却是一些幸存下来的伤员,江阴城里所有的郎中都在紧张地包扎伤口,那些药材店也是无私地拿出药品。

高旭戴着以前在常州城里就特制好的口罩和听诊器,拿着特制的手术刀,穿着白色医服,身为出色的外科医生,对于刀箭之类的外伤,高旭处理起来自然得心应手。他的一身扮装虽然看在乡民眼里觉得稀奇古怪,但高旭救死扶伤的成效众目共睹,人们也不足为怪了。

高旭走过一处角落,只见那个汤娘子趴在一张木板上,抱着那个昏迷不醒的儿子在嘤嘤地抽泣着,她边上也挨着一个小女孩,见到高旭走近,便扯扯汤娘子的衣袖。汤娘子抬起头,眼角瞄见高旭走到面前,赶紧抹了抹清泪,立了起来。

高旭看了这个汤娘子一眼,不得不说,这个少*妇人在任何情绪的支配下,她都是柔柔的,弱弱的,目光永远羞于正视目标,总带着一份惊鹿般的躲闪。而这份目光习惯性的躲闪在她那欲质天生的容貌和傲人的身段下,却变成一种让异性侧目的欲拒还迎。再加上现在这个汤娘子因为悲伤之下的无助,更让她那种不设防的欲质中平添一份楚楚可怜。这是个一边能让男人怜香惜玉之心顿起,另一边却又忍不住想纵情驰骋的女人。

高旭礼貌地向汤娘子母子点点头,上前检查汤浪儿的伤势。狙杀那尼尔泰,这个汤浪儿应记功。那汤娘子见罢,一把扯住高旭,蚊声哀求道:“高将军,请你救救浪儿吧。”

那汤娘子绝望地哭泣着,又细言道:“你都能把我死而复生,怎么会救不了浪儿?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高旭只是苦笑一下,缓缓地推开汤娘子,又道:“你儿子不是溺水,而是极重的箭伤。能做的急救我都已做了,能否醒来,还要看他有没有坚强的求生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