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年关上的饭用得比平时早了许多,各门各院的下人早早的结束了工作,揣着鼓鼓的红包守候新年的到来。
炕桌上各式各样的干果点心摆满,按颖的吩咐,炕烧暖和,茶沏滚,浓茶,今年非得扛到天亮不可,要把去年错过的爆杆场景补回来。颖今晚高兴,兰陵捎来了手信,老四在宴会上得到了认可,鉴于对老四的喜爱,兰陵邀请她一同回府上过年关,晚上就不送回来了,让颖放心。
“是好事,天大的好事。”颖一面派人给父母报信,一面布置守夜。二女则拉了她的宠物跑园子里训练去了,细狗需要精心调教才能成为撵兔子的好手,每天都得安排其奔跑来提升速度和灵活性。
我似模似样的反拿了本也不知道是啥书,在软椅上尽情的发呆。发呆是享受,是一般人没工夫干却向往的事情。脑子一片空白,没半分杂念,时间静止了,进入了脑瘫状态,远远超越了冥想的境界,直达佛家推崇的无色无相。看来悟道之人,六根不净的更有潜力成佛,尤其吃饱喝足,家和美满,钱财不缺,那就是佛了,比如来佛更佛的佛。
每到这个时候,颖从来不干扰我,总是将茶水晾置的温度刚好放在我的手边,她知道我这个时候是分辨不出热冷的。
收功!不错,每次发呆结束后,浑身有劲,精神抖擞。“拿我裘衣来!”
“这么晚了,夫君要出门?”颖不解地取过大氅披在我身上。
“对,要出门!”坚定的点点头,赌神的步伐,身披皮大衣,任由两袖空悬着,拉开屋门,进入冬夜深处。直奔茅厕。
二女有收获,寒冬里,在自家花园里也能逮到猎物,佩服。
颖气急败坏地朝二女屁股上抽了几巴掌。喝道:“还不赶紧扔出去!”我龇牙咧嘴的在一旁附和点头。最近日头好,稍微暖和点,人家老鼠出门办点年货招谁惹谁了,腊月二十三过后不许杀生全当了耳旁风,最重要的是,不该拿回来显摆啊,万一有个传染病就麻烦了。
二女和宠物被我强制消毒一次,高度酒蘸湿麻布在人手上,狗嘴狗爪子上齐齐擦试三遍。细狗有酒鬼的潜力,不住伸舌头舔,过了一会儿就亢奋地满院子飞奔,再就睡了,酒品不错。
“少挨我,赃娃,坐远。”颖皱了眉头将贴在身上的二女推开,又专心地和我下起五子棋。
“好,好,你下。”二女纠缠颖未果,跑来依偎我身上。反正已经回天乏术了,正好赖掉彩头。我将位置让给二女,开始观战。
“这一开春,咱家就有得忙了。”我在炕沿上边看棋边拉扯闲话,“光那大坡就歇不下来,起码得折腾小半年。”
“大坡都是小事,关键还是丰河上的棉花,”自从换了对手,颖就棋风不顺,刚刚赢我的那点铜子很快就堆在二女跟前,已经开始从自己钱箱里取钱了。“筹划的不错,可到了跟前心里七上八下的,毕竟头一次种东西,这年一过完就该春播了,一点底气都不足。”
“怕啥?”取了几颗核桃敲开了剥仁,一左一右的朝二位夫人嘴里送。“就是种荒了也不是咱家的钱,朝廷肥着呢,不发愁。”
“那毕竟也是咱家的东西,还指望做了棉被呢。”颖嚼着核桃仁,又输了一盘,不情愿地送给二女二枚铜板,不满道:“贼精贼精的,再赢就让你明年去那边看棉花。”
二女高兴的将铜板揽在一堆,还不是地数上一遍。
“老四今天陪了兰陵守岁,老丈人那边没意见吧?”过年就是个团聚的日子,虽然我也乐意有人陪伴下兰陵,就怕颖娘家有怨言,不太人道。
“怎么能有意见?”颖输急了胡乱搅和了下棋盘,“重来,重来!”
“别猴急,今天晚上有你输的,明早你那一箱子钱估计保不住了。”我一旁幸灾乐祸,二女智商稍微比颖高那么一点点,或许比我也高那么一点点,所以……“别小看了咱二女,下这个玩意儿,老四也未必是对手。”
颖恨恨地戳了二女一指头,“也不知道这心思是怎么长的。”说着抱过二女,端详了一阵,“二女才跟了妾身那阵,还就差点被她装傻的模样给欺瞒过去了,”说笑着捏弄二女的小脸,“小狐狸尾巴是怎么被我抓住的,嗯?”
二女被说得不好意思,闭了眼睛不动弹。
“怎么抓住的?”我忽然变得比较八卦,凑过脸来打探二女。
“当年啊,为了她这个傻样子,就没少挨妾身打。与别的丫头不同,打多少遍也不知道哭,越是看着傻了。”颖估计想起当年摧残二女的事,一脸歉意地将她搂紧,“妾身每天里都练字,她就站旁边侍奉,研个墨啊,洗个笔啊。多伶俐的丫鬟到这个时候就笨手笨脚的,唯独觉得二女好用。至于怎么个好用法,当时也说不出来。发了脾气呢,就叫二女过来出气,习文练字呢,就叫她在旁边伺候,这一天一天就过来了。”
“哦,那二女当年可受了不小委屈,”我爱怜的摸摸二女脑袋,轻声道:“往后可得对二女好些,补偿补偿。”
“妾身也这么想的,当时小,不懂事,加上家里常年的将妾身关在家里,难免发脾气出邪火,时间一长也埋怨自己没修养。可发火时又掌握不了行动,所以当时也视二女与其他丫鬟不同,时刻带在身边。”颖随手拿起颗甜杏仁塞二女嘴里,“知道妾身怎么发现二女不对劲吗?”拍拍二女脸颊。微笑道:“行文做画,什么时候用什么笔,什么纸用什么样的墨,或粗或细,或浓或淡,都需要精心挑选。这些事平时都是妾身掌握,可自从二女跟了身旁后,妾身就逐渐发现得心应手,到什么时候必然有合适的笔墨递过来,却一直没在意。直到二女染了场病后,暂时地换了个丫鬟。那丫鬟平日比二女伶俐得多,可一进书房就变了傻大姐。那一阵时间是画不像画,字不像字,才念起二女的好处来。念叨念叨就起了心思,前后越想越不对路,十岁不到的丫头片子再乖巧都没这个本事,必定是原先就会的,可家里买的都是清苦人家的孩子,从小就没机会见识这些。”撩了撩二女头发,“你怎么会呢?我可现在都没想通。打几次都不吭声,也就算了。”
颖当然不知道二女怎么会,我知道。房玄龄就是喜好丹青的名家,爷爷做画,四五岁的小孙女一旁研墨递笔的,天伦之乐啊。可惜二妇呢,要是不出高阳公主这挡子事,二女的身份,不是我这种没落小贵族能高攀的,更别说小妾了。
“不说就不说,谁还没点心事。”我从颖怀里接过二女,让她趴在我怀里。隐约看见二女眼睛红红的,知道牵扯了她的心事,“往后这事就撂过去,再不提了。平平安安过了这一生比啥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