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我辈岂是蓬蒿人】②(2 / 2)

盛唐绝唱 蔚微蓝 5447 字 2019-07-20

“臣不敢。”

“……你也学会‘不敢’了?”

萧江沅只是终于意识到,曾经她胆大敢言,未必不是因为有恃无恐,甚至恃宠而骄。她已经不是他的爱人,只是他的臣子,自然要守好臣子的本分,所以她没有回答,只是道:“臣会办好此事,不让大家分心。”

李隆基定定地看了萧江沅一眼,点点头:“也好。”

城南韦杜,去天尺五,韦氏与杜氏齐名,皆是长安历史悠久的世家,世代与皇族名门联姻。到了李隆基这一朝,韦氏和杜氏皆有女入东宫,韦氏为太子妃,杜氏则为良娣,若不出意外,韦杜两家便是未来炙手可热的外戚,声势更上一层楼。新的寿王妃最终择了韦氏女,婚期定在天宝四载七月,即寿王除服半年之后。

在那之前,李隆基改天宝三年为三载,此后纪年皆以“载”代“年”,以为正朔。他又多次邀请李白携游赴宴,皆被李白以酒醉为由拒绝。

眼见李隆基对李白的倾慕逐渐淡化,最终变成了隐隐的不满,萧江沅只犹豫了一瞬,便命人用凉水泼醒李白,将他带到了李隆基面前。

李白不气不恼,见到李隆基和杨玉环之后,还知道摇摇晃晃地行礼谈笑,却在应李隆基的命令,为杨玉环写下《清平调》三首之后,便主动请辞。

或许是因为《清平调》三首写得太好,亦或许是因为看到了萧江沅和杨玉环不忍的神色,李隆基没有当场发作,而是命人将李白好好地送回了翰林院。

次日李白酒醒之后,又向李隆基上了一道请辞的奏表。他没想到萧江沅的权力如此之大,这奏表连李林甫都没看到,便直接到了萧江沅的手里。

萧江沅直接去翰林院寻了李白。见他难得清醒,她摒退了众人:“……太白先生是否认为,圣人没有识人之明?”

两年多的时间足以让李白对萧江沅有所亲近,见萧江沅说得如此大胆直白,李白有些意外,随即也没了顾忌:“李某来到御前,是想要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济世安民,为国效力,而不是做帝王身边只会写诗的弄臣。圣人,没有识我之明。”

“太白先生或许不知,其实在这两年里,圣人曾多次尝试对太白先生予以重用。”

这一点,李白确实不知。

萧江沅并没有说谎:“只是每次召唤,太白先生都是酩酊大醉。于太白先生而言,翰林待诏和翰林学士只有一步之遥,一旦做了翰林学士,行制诰之能,便也有了议事之权。太白先生若真立志济世安民,须知在圣人身边行走,许多事是不能宣之于口的,酒虽能助兴,但也易误事。故而圣人与酒,太白先生只能择其一。萧某可以助太白先生做上翰林学士,但在此之前,太白先生得先给萧某一个选择。”

“原来萧将军是来挽留李某的。”李白潇洒一笑,“先谢过了,只是圣人怠政,右相揽权,萧将军独善其身已是不易,无谓再为李某费心。选择是早就做好了的若没有酒,我便不是太白了。我心中有大唐,有山川湖海,有百姓民生,何必拘泥于身在朝堂?身在天下也是一样。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其实从一开始,萧江沅就知道这样的朝堂或宫廷,留不住李白。

能写出那样的诗的李白,比昔年的张九龄还要理想。他们都是内心至净的人,不同的是,张九龄足够清醒,也愿意对这世道做出一些不失原则的妥协,而李白既不世故练达,也不肯虚伪倾轧,若不遂心,便只愿沉在酒醉里,谁也留不住他。

萧江沅终是将李白的请辞奏表交给了李隆基,李隆基看完之后,二话不说御笔亲题:赐金放还。

李白离开长安的时候,数以万计的文人骚客及学子百姓,都去了霸陵桥折柳送别,吕全也被同窗们拉了过去。

萧江沅和濯缨乘着马车送吕全过来,刚好碰上了玉真公主的马车。

“小子美,你都多大的人了,可别哭了。”

萧江沅刚下了马车,打算拜见,便听到了玉真公主已然失去耐心的苦劝。

“你不是特意写了一首《饮中八仙歌》?再不下去送别,且不说太白还是不认得你,就连柳枝都没得折了!”

“公主别急,子美这是伤离别,不忍亲眼相送。”王维也在车里。

萧江沅示意驾车的道童,不必说她来过,便默默退回了自己的马车里。

吕全这时也眼圈红红地挤了回来:“姑父,我不想读书了,我要学医。”

当初萧江沅把吕全带回宅邸之后,立即便派了人手,把负责给吕家送财帛的小厮抓住,关了起来。那时新丰县丞名为吉温,为人举荐入朝,李隆基对他的印象甚是不好,萧江沅却注意到了他。

吉温的叔叔吉顼,乃是则天皇后执政时的宰相及酷吏,曾建议张易之和张昌宗劝则天皇后还政于李唐,后来被诸武嫉害,遭贬不久去世。

萧江沅随侍在则天皇后身边的时候,吉顼已经被贬了,与他一起消弭于尘世的还有一卷书,是由他主张诛杀的来俊臣等酷吏所写。

在打听了一些有关吉温审讯犯人的故事之后,萧江沅想,她已经知道那卷书在谁的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