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簇拥中,一个四方脸汉子用奇怪地眼神看着他,崔民政、庞公安、开发商胖子……似乎很多熟面孔,他没细看,他来不及细看。
“首长,我、我、我的房子……”
手掌皱了皱眉:“老崔,你们宣传过政策么?”
“宣传了,按时、按点,落实到人,耐心细致,一丝不苟。”
“拆迁口呢?”
“都是文明施工,按章办事,喏,他自己已经签字了。”
开发商胖子也凑过来,脸上堆满了笑意:“我们的拆迁费用已经完全到位,只需14个工作日就能全额发放到拆迁户手中。”
首长的嘴角轻轻撇了撇:“这就好么,同志,市政为大家,人人需要它,你们做市民的,要积极配合工作么,不要总当钉子户了!”
李国庆嗫喏着还要开口,领导一挥手:“有困难可以找对口负责的同志,我很忙,要为人人服务,不能只为你一个人服务啊同志!”
人群簇拥着远去,周姑娘迈出瓦砾堆时,还不忘掏出一张餐巾纸,小心地擦净皮鞋上的一点点灰尘。
小珍抱着一个好不容易从砖砾中扒找出来的没毛的毛毛熊,呆呆地望着他们上车,驶远。
王主任没上车,颤颤巍巍地又踱回几步:“小李,这样,先搭个棚,回头我给你找几张油毛毡。”
天黑了。
家具好好的,电器也好好的,除了房子,什么都好好的。
可是水没有,电也没有。
油毛毡送来了,王主任的小儿子还帮着搭好了棚。小珍小宝闹了一晚,蜷在棚里睡熟了。
李国庆蹲在棚外,默默抽着闷烟。
丘胖子回来了,耷拉着大脑袋,去时一大群,回来时却只剩了他一个。
他呆呆站了半晌,一**坐在光秃秃的门槛上,咬开酒瓶,咕咚咚喝了起来。
李国庆看着他,他也看着李国庆,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近:“兄弟,来一口?”
李国庆摇摇头,苦笑了一声。
丘胖子缩回酒瓶,自顾自灌了一大口,恨恨道:“黑,真黑,他妈的……”他重重吐了口唾沫:“不行,完不了,我明天还去,地区,省里,中央,我冤,我冤那我。”
他向棚里瞅了一眼,又喝一口酒:“怎么样兄弟,一起去?反正这日子也过不下去,把小珍小宝都带上,你拖家带口的,人家看了可怜,说不定还能说上几句话呢。”
“我……”
李国庆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又把头低下了。
丘胖子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唉,你啊,就打算这样窝囊地活着?活得了么!”
他砰地砸碎空酒瓶,嘟嘟囔囔地走远了。
夜深了。
一只归家的老猫懒散地爬过来,困惑地看着眼前这片突然变得陌生的所在,抖抖毛,晃晃脑袋,又慢吞吞地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