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江月何年初照人 下(1 / 2)

山河赋 明月晓轩 5455 字 2019-11-08

 西城玉台筑直到周边忽然静下来才注意到发生了不同寻常的事,他转过身,在月光下看到了苏台迦岚。年轻的亲王在亲随陪同下,一身华服也被泥水沾染得不成样子,可还是这里所有人中看上去最像样的,一眼就会注意到。

他笑起来,走向鹤舞的主人,神情和语调中都洋溢着喜悦,他要在泥水中跪下,被迦岚拉住说“此地无需行礼”。他愉快而又恭敬地说:“殿下,我们能保住明州!”迦岚被他生气勃勃的样子迷住了,他的眉眼间光彩闪动,声音里洋溢着青年的活力,而那微笑中又带着坚定,能够让他说“将在外君令有所不授”的坚定。

她知道自己应该拍拍青年的肩,暂一句“做得好!”然而,她忍不住想要小小的恶作剧一样,靠近了青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好大胆,三次违背本王命令!”青年笑了起来:“属下愿受惩罚。”迦岚哈哈一笑,那青年微笑着转过身重新开始发号施令。

江水依然猛烈的拍打堤岸,危险尚未结束,就像玉台筑说的,要到明天才算是真正的胜利。

“明天”终于到来了,当阳光洒在永安县明翠江两岸的时候,最后一道洪峰在众人注视下通过永安县这条“最危险的河道”。永安县向下五十里明翠江的河道瞬间扩大,江宽十余里,河道笔直,洪水对那里的威胁并不严重。

江堤上已经被陡然爆发的喜悦覆盖了,有些人拥抱在一起,还有一些抱着头在堤边靠着放声大哭。

下半夜的某一时刻,玉台筑被人叫走,大概是另一处江堤又出了什么麻烦。在这样宽广的范围和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寻找一个人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然而迦岚最终还是找到了他。此时她身边护卫的十来个常随只剩下一个,其余都被她打发去保卫江堤。就连她自己也帮着装沙袋,那个和她一起工作的妇人忽然意识到她的身份时吓得全身哆嗦,幸好她眼明手快才没让那个沙袋砸在那人脚上。

西城玉台筑靠着一排沙袋坐着,泥水漫过他腰,他双手垂在身边,头微微侧着,就在这种环境中睡着了。

玉台筑被推醒的时候一睁眼就看到迦岚俯身看着他,脸上一红,喃喃道:“只是靠一下啊,怎么睡着了。”他也只是想要靠一下,然而三天三夜没有合眼,加上高度紧张和高强度的体力劳动让他筋疲力尽。

玉台筑很想在他所爱恋的亲王面前表现得更好一些,他知道自己衣衫肮脏、神情憔悴,前一夜还三次违逆她的命令。

“正亲王一定不会看上我了”他沮丧的想着,他这些天的举动或许是一个出色的官员,但是不是一个典范的王妃。在苏台,还是端庄淑贤的男子更受女子宠爱一些,尤其是作为王妃,需要的是在深宫中衣着华丽、举止高雅的主持家务,而不是像他这样一身泥水站在堤坝上发号施令并且违逆女人的命令。

这么想着眼前又开始迷糊起来,头晕得看不清东西,他不断的对自己说“不行啊,玉台筑,不能再失礼了”,身子却不听使唤的摇晃起来,最后的记忆是好像听到旁边人在叫。

玉台筑再醒过来已经一天以后,身在鹤舞正亲王府,睁开眼睛还是觉得自己累得要命,全身都象散了架。翻个身抱紧被子,努力躲避透过窗纸射入的阳光,翻来覆去几次嘀咕了一句“好俄啊”,心不甘情不愿的坐了起来。还在揉揉眼睛想要回忆经过的时候听到女子的笑声吓得一个哆嗦拉高被子向帐外望去。房中的女子笑起来爽朗道:“都照顾你一天一夜,现在才害羞么?”

听清楚声音,他送了口气,抓过外衣披在身上笑道:“表姐就会欺负人。还说照顾我呢,在这里说笑话都不给人叫点吃的。”

等璇璐亲自到厨房去吩咐下人给他做好养胃清火的早餐送到他房中时,玉台筑已经梳洗完毕,虽然眼圈还有点黑,人也又黑又瘦,不过神清气爽又是那个生气勃勃的青年官员。璇璐在一边坐下,看他大口大口吃早餐,玉台筑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抬起头来看着她道:“表姐照顾我一个晚上,不累么?不去歇息?”

璇璐白了他一眼:“没良心的东西,亏得我天天拐弯抹角在殿下面前替你说好话,时不时得让殿下想起你、惦记你。”

玉台筑脸上一红,清清嗓子道:“对了,我怎么会在这里?”

璇璐眼睛微微眯起,笑吟吟道:“怎么会在这里啊——我也奇怪呢,你不是在堤上么,不是该指挥民夫们牢固堤坝么?怎么我昨儿看到的是被人从殿下的马车里抱出来呢?而且殿下还非要把你放在王府,忙着传大夫,盯着诊治……”一边说,目光在玉台筑脸上不断打转,声音里透着刻意的暧昧。玉台筑被她看得心慌,又听她那种用词顿时头都抬不起来。璇璐还不肯放过他,咳嗽一声继续道:“不过我说表弟啊,你胆子还真不小,殿下三道金牌都招不回你。还有,明翠江大堤都危险到那个地步了你还要硬撑,你想没想过,要是堤垮了,冲了明州城,不要说你的性命丢定了,就连西城本家也会受到牵连。”

玉台筑放下筷子低头道:“想过,不过——表姐,你知不知道殿下那道毁堤的手谕来得太晚了,就算是我答应,也来不及的,反而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看看璇璐,叹了口气解释道:“根本来不及在上游洪峰来到永安之前有序的扒开大堤,那几道水闸年久失修,全都锈死了,要靠人力去打碎,哪里来得及。到时候洪峰前来,大堤又松了,必定溃堤;一旦溃堤,明州岂能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