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篇 九十九个对不起(1 / 2)

 凭栏久,疏烟淡日,寂寞下嵩山。

卜兴云坐在悬崖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望着夕阳慢慢落下,脑际突然跳出师傅前几天教的一句古词来。

十年了,在少林寺拜师学艺,多少辛酸、多少磨难,多少泪水、多少孤独,都化在了刀光剑影里。每当他想家的时候,他就出来坐在这里,把自己融进漫天的红霞里,让那浓浓的恋情随思念飞到山外,在心底与亲人默默耳语。弹指间,十二岁的少年已成长为一个俊美潇洒的翩翩青年,一身的武功内外兼修,浑身青春洋溢,孔武有力。

“救命啊!”突然一声惊叫从不远处隐隐传来。

卜兴云陡然长身一跃,向那惊叫处飞奔而去。

草丛里,两个人影在挣扎撕打,女子的叫声已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呜呜声,卜兴云一个箭步上前将女子身上的男人一脚踢飞。一个惊艳的*少女浑身乱颤躺在草丛里,*的脸蛋上一对惊恐的大眼睛哀婉无助。卜兴云呆呆地望着,不知所措,他只感觉心狂跳不已,似乎能听到自己血管里血液流动的哗哗声,他双膝发软,手开始不停地颤抖,好像心中有一股莫名的火苗呼呼往外窜,都在心口同时劈啪炸响着。地上的少女撑起身本能地将破碎的裙衫扯过来抱在胸前,双腿不停地向后缩紧。

卜兴云被眼前的雪白酮体晃的一阵晕玄,但他很快定了定神,气沉丹田,长吐了一口气。他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抛向那女子,转过头去,结结巴巴地说:“赶……快……穿上。”

当他们都回过神来时,那被踢飞的男子已不知去向了。

周末,仍是那样的傍晚,仍有那么美的疏烟淡日,仍是在那块光滑突兀的大青石上,一对俊男*相对而坐,两眼深情款款地望着,他们的话,他们的情都通过眼睛发出的电磁波传递感应着。

那个俊男就是云,那个绝色女子就是一月前被云救下的女孩——霞。

霞,是嵩山脚下一个高等职业大学的学生,一个月前与朋友一道上山游玩,没想到同路的一个男生企图*她,要不是云及时英雄救美,霞可能一辈子就完了。

也许真应了那句“千里姻缘一线牵的”古话,没想到那次偶遇竟使他们一见钟情。

那天晚上,云把霞送下山与霞道别后,整个晚上他的脑中都是霞那洁白晃人的酮体和她那哀婉而美丽的眼神,他浑身*不安,他起身将冰凉的泉水一次次从头顶冲下,可他仍然通身滚烫,他终于通宵未眠。

第二天一早,云不由自主地下山一直走到了霞的学校门口,他站在校门外盯着校门熬了一整天。天将晚了,云正准备离去,当他再次回头望了一眼校门时,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像一个天使般飘了出来,云像被一块巨大的磁铁吸引一般径直朝那女子慢慢走去。那灿烂的盈盈柔语将似在梦中的云震得不知身在何处。

“我昨晚一晚上都睡不着觉,我眼前老有你的影子在晃,我似听到了你说你来了,你在等我,我就身不由己地出来了,没想到你真的在这里等我。”霞拉起云的手,眼睛盯着云那布满血丝的眼睛,一脸的深情。

从此,云天天来找霞,周末,霞就到山上与云在一起看日落。云从霞的口中知道了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也知道了霞是来自大上海,父亲是高干,母亲是外语教师。云决定离开少林寺去闯大世界,霞也决定与他一道去浪迹天涯。

霞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里。他们的家是一厨一厕一室的经济出租屋,家里很简陋,一张单人床,一架旧沙发兼作云睡觉的床,一张桌子外加两个凳子而已。霞今天心里很乱,她离开学校与云到郑州已经一个多月了,父母今天知道了她逃学的事,在电话里把她怒骂了一顿,并且马上要到郑州来找她回去。她身上的钱除了交房租和一个多月来的生活,她早已山穷水尽了,于是她不得不在同学的帮助下到一个公司当文员,工资才一千多点,还没有她过去一个月父母给的生活费多,一天工作十多个小时,晚上还常常加班,她整个人就快倒了。可云呢,什么都不会,只有到工地帮人扛货,虽然他的一身力气派上了用场,但收入太低,家里入不敷出,霞心里郁闷不已。他们真的没想到精彩的世界里生活是那么艰辛和不如意。

霞回到家里,云已经做好了饭在等她。可霞看了一眼一身疙瘩肌肉的云,径直走到床前倒在床上不说一句话。

云像往常一样,嘻嘻地变着戏法逗她乐,可她看着云那小丑般的孩子似的幼稚样儿,原来是那么的可爱,今天看起来却是多么的令人厌烦。她张口直冲:“烦死了,你看你那熊样,走开。”

云一怔,呆若木鸡,随即喊到:“怎么?我惹你了?”

“就是你,就是你,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这么狼狈。”霞开始边哭边把云往门外推。

“我……你……”云吃惊地瞪着霞,他真的是懵了。他握紧双手,把关节扭得啪啪直响,像一头发怒的雄师在屋里团团乱转。

突然,云双手抓住霞的双肩,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你说清楚,你说清楚啊,为什么?”

霞感到双肩骨骼正在碎裂,一声声碎响直侵她隐痛的心扉。她哎哟一声惊叫,奋力用头向前一撞,将云顶出了门外,砰的一声,房门被关上了。

霞哭瘫在了床上。

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像看着一双带血的杀人凶器,他害怕极了,他拼命地敲门,可房门再也没有打开。

云用双手不停地敲打自己的头,嘴里骂道:“笨啊,猪,笨啊,猪。”

夜深了,云坐在楼梯上,一对绝望的眼睛痛苦地盯着房门洞,他要进屋太容易了,他平时很多时候都是走窗户的,他从不带钥匙,可今天他不敢。

郑州的冬天来得格外的早,穿着单衣的云心里阵阵发紧,他一步一回头地走出楼来,他突然打了一个哆嗦。他在大街上呆呆地走着,他的思维停顿,脑子一片空白,仿佛整个世界与他的心脏一样将要凝固了,大街上车流如梭,他漫无目的在大街上犹入无人之境,两边的车流都鸣着汽笛排队为他送行,可他浑然不觉。

突然,一辆红色的奔驰飞奔而至,只听咚的一声闷响,云像一只飞鸟般飞出十几米外,躺在路上一动不动,红色的奔驰打了一个转儿横冲向路边的护栏停住了。

云记忆中一片血红慢慢变暗。他似觉得有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狼向他扑来,他本能习惯性地一闪,一掌按向那狼头,可感觉空空的,原来,他还没来得及出拳,他的身子就飞了起来。

云醒来的时候,他头上打着绷带,眼前一片雪白,血盆大口的狼不见了。

“我叫你不要生气,你偏不听,生气时还开飞车,你看,差点把命丢了。”病室里邻床边站着一个身材修长的中年男子,手里拿着鲜艳的康乃馨,带着迷人的微笑柔声而又带责备地说道。

“我喜欢,我就喜欢生气开飞车,死了也壮烈。”床上的女子生气而又无力的回敬着。

“好了好了,我的姑奶奶,你呀,什么都好,又聪明,有能干,又漂亮,心地善良,千里挑一啊,可就是一点,性格太倔。你呀,要是不生气,那就太完美了,如果我说每月用一万元买你不生气,天天都对我笑脸相迎,你觉得不够,我可以每月给你再加一万,我只有这一个要求行吗?”男人压低嗓子使劲说。

“不行,我就这点值钱,卖了,我什么也没有了,我什么都不是了。”女子争辩着。

原来,他们就是撞云的那辆奔驰轿车的主人,幸运,大家都没有受重伤。

云虽然有点听不明白,但他很快想起了霞,他觉得自己太对不起霞了,他能为霞做什么呢?自己一个一无所有的流浪汉,而霞又聪明又漂亮,还是一个大学生,为了他这个所谓的英雄,却要与他一起流浪,自己反而要霞来养活。

云开始自责和愧疚起来。霞现在怎么啦?不行,一定要去向她道歉。

云要来了纸和笔,他要向霞写道歉信。可是,他真的不会写,他写不出来,于是,他在纸上不停地写着“对不起,对不起……”直到将一页纸写得满满的为止。

半夜,他偷偷地逃离了医院。

当云赶到家时,霞已不在了。他发疯般的到处寻找,厕所,厨房,床脚,门后。过去,霞常常躲起来,突然跳出来掉着他的脖子,可现在,一切显得那么的静,静得让人感到慌乱。

突然,他看到床上有一张纸写满了字。他如一个落水的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他一下抢到手里,一看,满纸除了写满“对不起”三个字之外,什么也没有,很多地方被泪痕打湿而模糊了字迹。云惊呆了,他忙哆嗦着在包里掏,他掏出了自己的那一张。他开始数,霞写的是99个,他又数自己写的,也是99个。他想起了师傅讲过的那个“缘”字,“霞,我们是有缘的”云低喊了一声,泪如雨下。

他坐在地上流泪怀想了一夜。

第二天,云等了一天,霞没有回来。他忙向邻居打听,邻居说前几天被一男一女好像是她父母的人带走了。

“霞,我的至爱,我一定要寻你到天涯海角。”云心里哭喊了一声,匆匆赶往上海而去。

霞凝驻窗前,看那繁华的大街。街上华灯初上,流光溢彩,可她心中的景致却是“疏烟淡日,寂寞下嵩山”。那是无数个傍晚,他和云看日落时,云最喜欢说的一句词。今天,霞一个人孤苦落寞地像一只笼中的鸟儿,回想着与云在一起时的自由浪漫和快乐时光,心中涌起一种甜蜜的酸楚。自从与云不辞而别被父母押回上海后,父母限制了她的自由。

一个月了,霞茶饭不思,闭门不出,整日以泪洗面,人已憔悴失色,每当夜来临时,他就那么站在窗前,常常一站就是一整晚,因为她有一种预感,云肯定在找她,说不定哪一天云就会从窗户跳进来,给她一个惊喜。

夜很深了,霞仍在床上辗转着。

突然,她感觉窗前一个黑影一闪,紧跟着听到窗扇吱地一声开了,一个黑影嗖地飞进了屋里。霞早已坐了起来,牙紧咬着被子,心里惊叫了一声,她感到心里一阵狂跳。是云,云来了。她掀开被子一跃而起,一把抱住了那黑影,号啕大哭。

“云,你怎么才来呀?”霞一边擂着云的*一边哭着。

“对不起,我到上海很久了,我到处找你,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你的住处。”云抱着霞,吻舔着霞脸上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