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云看关外侯时，关外侯也在看他。</p>

习惯颐指气使，从来养尊处优，这样的夏侯勇，这时眼中却充满了惊恐。前次武林大会，已领教了少年世所罕见的力量，只是当时还未完全醒悟。于是精心埋伏，一心想置他于死地，谁知却被他手下一个小小的女童，把自己的精锐亲随杀死十之八九。中原之南何时崛起这样的高人？关外侯心中充满了恐惧和自责。</p>

“悲哉，想我夏侯勇纵横关外十载，今日却要死在这钱塘荒滩上么。”</p>

一想到这，关外侯手脚冰冷。</p>

这时，牧云终于行动，他往前蹿了一步，弯下腰，伸手迅疾朝夏侯勇脸上抓去。见他终于出手，面具之后的侯爷脸色惨白，长叹一声，瞑目等死。</p>

“小贼，”出乎关外侯意料，这位死神她哥，说的第一句话却是，“你这面具快掉了。”</p>

牧云伸手过来，却是把关外侯摔跌间有些松脱的面具，又摁在脸上紧了紧。动作间重手重脚，倒说不上对朝廷侯爵有任何敬意。见他如此举动，旁观几人全都不解，躺在地上等死的关外侯更是出其不意。</p>

“你算命好。”</p>

少年脸上不动声色，口气颇为森冷：</p>

“带人劫杀，本应个个处死。只是我之心肠，不像你这等险恶。你看看这四月的江南，花开草长，江碧如蓝，应是万物萌生之际，也罢，今日便饶你一命。”</p>

“……”</p>

关外侯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怔怔，并没做声。那少年又道：</p>

“饶你小命可以，却须依我一事。”</p>

“啊？什么事？？”</p>

到这时夏侯勇终于反应过来，马上忙不迭地热切应道。原来以为必死，谁知竟绝处逢生；这样时候，哪怕夏侯勇再是硬气狂傲，求生欲望一起，也少不得变得颇有几分谄媚。此时莫说让他依一件事，哪怕十件百件也都应得！</p>

“不管你是谁，现在给我发个毒誓，今后若是再对我和我的亲朋不利，则不得好死。”</p>

“好！我发誓，无论是这位小英雄还是他的亲朋，若今生再起加害之心，则水淹火焚、雷劈电击、万箭穿心、万虫噬咬、尸骨无存、总之不得好死！”</p>

当此之世，众人皆信咒誓之事。见夏侯勇舍得发如此毒誓，牧云便点点头，道：</p>

“好，今日便饶你一命。”</p>

说罢牧云看也不看他一眼，便转身径直走到那个鱼妖近前。此时这衡山妖灵已挣扎站起，在风声很大的江滩边，若扶风弱柳，纤腰摇摇，立在当地。当牧云走近之时，鱼妖神色愈加羞缩，真个是楚楚可怜。等牧云来到她面前，绿漪有些慌张，讷讷说道：</p>

“师……公子，我不是故意要跟着你们的……”</p>

“不用说了。”</p>

看着这鱼妖羞怯模样，牧云却是一摆手，道：</p>

“我们先离开此地。”</p>

“正是！”</p>

东方振白转了过来，说道：</p>

“大家也不须着忙，请随我走。”</p>

东方振白形神洒脱地一仰头，把他手中那把“鹤羽”名剑往空中一抛，急急念了几声咒语，便叫得一句：</p>

“鹤驾！”</p>

转眼在空中翻腾的明亮宝剑倏然化作一只硕大的白羽丹顶鹤，羽翼翩翩地在众人头顶上盘旋。</p>

“起！”</p>

这时东方振白手中又多了一支白鬃拂尘，神态潇洒地一挥，顿时牧云几人脚下白雾忽生，转眼间已都立在空中鹤羽剑所化的巨鹤背上。</p>

“走！”</p>

随着东方振白一声喝叫，这只道家的妙禽清唳一声，便振动双翅，直上碧空！</p>

“唔……”</p>

随着白鹤颠簸地朝东南飞翔，刚才还气宇轩昂、处世若定的少年，这时立在白鹤背上却是心惊胆战。对他来说，还是头一回用这样的方式飞在空中。现在显然距离地面已经很高了，因为刚才一阵水雾拂面、烟云罩眼，自己竟是踩着鹤背穿过云层了。到这时候，也不知是云天寒冷，还是心中胆寒，总之往日活蹦乱跳的少年这时却嘴唇发紫，脸色青白，心中害怕，有苦难言！</p>

“哥哥，你怎么不杀了那个坏蛋呀？他是那天晚上的坏侯爷吧？”</p>

“……”</p>

自己正心惊、胆颤、恐高、冒虚汗，那小女娃却浑若无事，在这高空中的方寸之地上如履平地，小身子转过来转过去，挤进到近前跟自己说话。</p>

“别挤了，唔……”</p>

刚说了半句话，便是一阵高空长风横来，刚一开口便呛了一口风，呜咽了两下，实在说不下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