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杀(2 / 2)

比如「蓝」和安静无趣的自己很不一样,他个性强烈,喜欢新鲜危险的事物,有点自恋甚至自负,但他又很害怕孤独,因此很擅长对人撒娇,偶尔有点坏毛病,比如会对在意的人恶作剧,身上有种危险又吸引人的气质。

比如「蓝」应该会喜欢酒精和甜食,讨厌让他不愉快的味觉体验,比如苦的酸的食物;喜欢颜色热烈或奇异的食物,不喜欢绿色和白色食物;喜欢凉的东西,不大能热食,所以基本告别了火锅这种菜系…

比如「蓝」有些极端执拗的倾向,睚眦必报且很擅长打架,能不动声色干掉所有试图欺负他的人,他什么都不怕,但是好像有点怕黑…

林三千依照自己的理解和想象,赋予了「蓝」性格、喜好和灵魂,就好像精心雕琢一件只属于自己的艺术品那样。

夏城之行最后一天,北城区棉花路的「镜」酒吧举办六月啤酒音乐派对,林三千拿到酒吧的宣传单,他认为如果「蓝」真实存在的话,或许会想去看看。

那是林三千唯一一次穿着女装出现在公众场合。

林三千知道这样的状态有点危险,不过他已经做好打算,这趟夏城之行结束后他就烧掉所有女装,烧掉关于蓝的一切,让生活回归正轨,所以这一晚相当于结束前最后的狂欢。

「镜」酒吧当晚请来了好几支乐队,附近城镇的乐迷也来参加这场音乐派对,酒吧里挤满了人。

林三千很低调的点了酒,找了个相对黑暗的角落待着,即使这样,女装的林三千也很快成为众人视线的焦点,请他喝酒、找他搭讪的人络绎不绝,林三千摸了摸戴在脖子上的choker,假装哑巴对所有邀请置之不理,试图搭讪的小男生都碰了壁。

「镜」最大的特色就是镜子迷宫一样光怪陆离的布置,林三千选的位置正对着酒吧过道,四周的镜面映出熙熙攘攘的人影以及「蓝」,林三千边听着乐队的演出,边对着四面八方镜子里的「蓝」喝酒,直到后半夜,演出结束,来参加派对的人陆续散去,林三千正准备结账离开,调酒师小姐姐将一杯蓝色调的鸡尾酒推到他面前。

林三千困惑,不能发出声音的他在手机上打出一行字——

「是不是弄错了,我没点这杯酒」

“我可以请你喝杯酒吗?”小姐姐好像还有些不好意思,盯着林三千的眼睛小声说。

林三千刚要打下拒绝的话,小姐姐似有所预料忙说:“不要忙着拒绝我,我是「镜」新来的调酒师,想找人试试这款蓝鲨,所以…想请你帮这个忙。”

林三千打字的手顿住,他删掉之前编辑好的话,重新简单的打了四个字:「好的,谢谢」

小姐姐笑了:“请慢用。”

林三千在她期待的目光下抿了一口:「味道很不错」

“谢谢夸奖,”小姐姐开心得脸有些红了,“那个…有些冒昧…因为您实在太好看了…我想给您拍张照片…”

小姐姐指了指自己放在吧台下的拍立得,“我就是问问,想争取一下,如果让您不舒服很抱歉,您可以拒绝…”

林三千想了想,在手机上编辑了一行字:「可以是可以,但只能拍一张,而且照片归我,行吗?」

小姐姐观察了一晚上,知道这位漂亮的“女生”不接受搭讪,本来不抱什么希望,没想到对方竟然松口了,愣了一下忙用力点头:“好的好的!完全没问题!”

小姐姐举起拍立得,林三千保持原来的姿势稍稍侧脸,半边脸被吧台柔和的灯光照亮,另一侧沉在阴影里,背后则是无数交叠重合的镜像。

于是,「蓝」从诞生到结束短短几天时间,只留下这唯一一张照片。

林三千拿着照片离开酒吧后,在几条街区外的男女混用公厕换好衣服抹掉唇膏,全身恢复干干净净的男孩子模样才从公厕出来。

他一路走到大桥底下的空地,将裙子、牛仔外套、皮鞋、choker、假发扔在地上凑成一堆,点燃,大火很快把这些物件包围吞噬。

那会儿已经凌晨三点半,整座夏城静悄悄的,头顶上的桥面偶尔传来车轮碾压的轰隆声,就像暴风雨夜天边翻滚的闷雷。

沿河的路灯早熄了,江上腾起的水雾漫上两岸,江边盛开的绣球花被雾气笼罩,像无数流动的蓝色发光体连成一片,照亮这个没有月光的夜晚。

林三千用沙土埋住散发余热的灰烬,正要转身离开,突然听到一声毛骨悚然的猫叫。

原本躺在绣球花丛中睡觉的黑猫突然站了起来,对着林三千双耳后贴瞪大眼睛,幽绿的眼睛里满是警惕,林三千本打算安抚它,可才上前一步,黑猫就好像受到巨大威胁般全身毛炸开,林三千立刻停止了动作,黑猫和他对峙了片刻,四肢弯曲微微后退,林三千意识到了什么,自己也后退一步,黑猫才呼呼的喘着气、惊恐万分的重新窜进花丛里消失了踪影。

林三千眉头皱了皱,他虽然一向不受猫科动物的欢迎,但今晚小黑猫对他露骨的恐惧和厌恶实在有些伤人,林三千朝着野猫消失的方向郁闷的歪了歪脑袋。

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在回到福利院之前,林三千将「蓝」唯一一张拍立得照片拿在手里,在路灯下看了很久,最后在心里和对方告别:“蓝,再见了。”

他点燃照片,看着「蓝」在火焰中一点点蜷曲、变形、化作灰烬,林三千把蓝色唇膏、香烟、香水一并扔进路旁的垃圾桶里。

十九岁荒诞的夏天结束了,属于「蓝」的所有痕迹都付之一炬。

林三千的生活回归死水般的平静,直到七年后,能证明「蓝」存在过的物件一一出现在他眼前。

*

火车停靠夏城站台,林三千将写着「蓝」的照片收进兜里,他推着行李出站,拦了一辆计程车。

“先生要去哪儿?”

“北城区棉花路「镜」酒吧,谢谢。”